第十卷 內戰 第0655章 當刺史的奧義(二)

王世充長舒一口氣,笑道:「這麼說我只需要分我的俸祿給刺史府的那些吏員就可以了吧。那應該用不了多少錢。」

裴世矩笑道:「你可別想得太輕鬆了,那郢州就是以前的鄂州,在兩湖一帶的武昌府那裡,下轄八個縣,有戶五萬三千多,按五丁一戶來算,人口有近三十萬人,要管理這麼大的一個地方,你一個人哪可能行?」

王世充撓了撓頭,道:「那就只管這郡治所在的郢州城好了,下面的八個縣自有縣令來管轄,我只需要管好那八個縣令即可。」

裴世矩說道:「郢是楚國故都,此地人口中等,地方卻不小,而且還有些異民族在地的山中雜居,要想完全處理好此州的內政不是太容易的事。」

「但另一方面,這裡又不象嶺南和南中這些蠻荒之地,漢人稀少,令不能出州郡治所,你如果辦事得力的話,還是可以很有效地治理這裡。」

「所以綜合來看,在此地為官很能鍛煉你的能力,難度也不是太高,而且此地並非戰略要地,無法割據稱霸,讓你去此處為官,楊廣還是放心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回我當了一把監軍,只怕關隴眾將也有不少人恨我得很,楊廣將我外放到這地方,也算是為我避禍,將來他應該還會再次起用我去清洗別人。」

裴世矩撫了撫自己黑色的長髯,道:「那八個縣你一定要遍布耳目,不能只聽縣令一人的,八個縣令里,哪個比較精明,哪個昏庸無能,哪個貪贓枉法,哪個有不臣之心,都要暗中調查,到了每年的催丁收糧之時,一定要派得力之人下到縣裡去監管,這裡面的水份可大了。」

「縣官們那些俸祿是養不活自己全家和底下的一眾僚屬的,上縣令是從六品,中縣令是正七品,下縣令是從七品,只有六七百石的俸祿。」

「現在天下糧價便宜,一斗米三十斤,不過十錢左右,一石米也不過一百錢,這縣令七百石的俸祿,換成錢的話也不過是七萬錢左右,可要養活至少幾百口人呢。」

王世充笑了笑,問道:「那我這個中州刺史的俸祿又有多少?」

裴世矩正色道:「行滿,你應該好好學學本朝的律令了,這樣連俸祿和條例也不知,到了州郡上會讓手下的胥吏們小瞧的,進而就會生出輕慢之心,開始占你的便宜了。」

「所以象是你剛才的那種問題,如果被人當眾問了你又不知道,就要說容後再議,回頭再向屬下請教,然後商量出一個解決辦法,實在要是緊要的時候,就直接指派長史之類的副手去處理此事,你只需在後操縱就可。」

「有時候你作為主管的官員,卻對業務並不精通,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手讓值得依賴的人去做。就好比越國公現在在奉命營造東都洛陽,但他對於土木工程之事並不在行,去了工地也只是添亂,所以這具體營建之事就交給宇文愷和封倫負責,越國公只需調撥錢糧人手即可。」

「再比如上次你經歷過的代州攻防戰,那李景知道手下的馮孝慈、呂玉和候莫陳義這三人各有所長,有的能征善戰,有的防守如銅牆鐵壁,有的善於修城牆和工事,就放心地給這三人放權,自己只是穩坐城內,居中調度,這就是放權。」

「行滿,你要知道,沒有人是可以行行精通的,多數人只是精於一兩樣,為官者,需要學會分權放權,而不是事事親為,這樣到了最後你只會勞心勞力,還會把事情給辦砸。」

王世充聽得不住點頭,正色道:「多謝弘大,那你看哪些權是可以放的,哪些是不可放的呢?」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說道:「你的專長在於行軍作戰,那郢州處於漢水之上,周圍多山,多有獠人混居,其中不乏一些佔山為王,不聽號令之徒,你到任後可以殺雞儆猴,剿滅幾處頑匪,以立軍威,所以到時候郢州的府兵要牢牢抓在手上,跟那裡的驃騎將軍和車騎將軍一定要搞好關係。」

「至於每年找男丁服役,讓各縣上交稅賦,勸課農桑,組織生產這些事,非你所長,到時候可以交給屬下的郡丞去辦。」

「只是記得在稅賦上要多些心眼,不能讓人不貪,也不能讓他們貪得太狠了!」

王世充聽到這裡有些迷糊了,道:「這又是什麼意思呢?要麼就讓他貪,要麼就不貪啊,為何還要網開一面呢?」

裴世矩笑了笑,道:「剛才不是說了么,縣令的俸祿不過六七百石,眼下四海承平,糧食也是連年豐收,一石米不過一百錢左右,縣令一年才七萬錢,你覺得夠養活多少人?以前楊玄感在大興玩的時候一次在馬場就可以送給那個場主五萬錢,快趕上一個縣令大半年的收入了。」

「行滿,你既然問到這裡,我也就給你算個帳,縣衙以內,知縣、縣丞、主薄這三個是九品以內的流內官,是朝廷正式發給俸祿的,除此之外,縣衙里日常辦公的也有兵、刑、工、吏、戶、禮這六房,每房有典吏一人。」

「此外還有收發文件的籤押房,管理縣中銀錢出入的庫房,負責審案時記錄口供和籤押的招房,管理糧倉的倉房,關押犯人的牢房,給縣衙上下做飯的廚房。」

「光是這些普通的機構,每房裡都要有一兩個管事的,四五個辦事的,加上三班捕快,皂隸衙役這總有一兩百號人,這些都是流外官,沒有正式的俸祿。玄感,你算算吧,是不是一個縣令的俸祿得養這幾百人?你如果讓他不去貪點朝廷的稅錢,他只會狠命地去盤剝百姓,到時候就會激起民變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幾百個家庭分這六七百石,均下來一家一年三石米,也就是九百斤,只夠溫飽的,不餓死就不錯了。可是既然如此,為何不讓他們多貪點呢?這樣也許他們還會感激我呢。」

裴世矩搖了搖頭:「人的貪慾是無窮的,你這裡沒有節制,他就會越貪越多,到了最後就會發展到草菅人命,侵佔民田的份上。」

「如果鬧到那一步,勢必激起民變,到時候你恐怕就會有罷官之虞了,而且朝廷的稅收是有人去各州郡縣查訪的,有時候還是暗訪,若是被人查出此事,你也會很麻煩。」

王世充笑道:「那究竟可以放他們貪多少呢?」

裴世矩閉上了眼睛,似是在凝神思索,過了一會緩緩地睜開,道:「你自己把握吧,一般來說,繳夠朝廷每年所下達的征糧徵稅任務是起碼的,至於多出來的錢,可以三成歸他們,五成交朝廷,二成留給自己。」

王世充沖著裴世矩行了個禮:「今天蒙弘大這樣賜教,世充有茅塞頓開之感,今後若是有緊急之事,就通過我們以前約定的那種密信聯絡方式進行聯繫。」

裴世矩微微一笑:「那我就祝君一路順風了。」

送走了裴世矩之後,魏徵走進了這個密室,王世充仍在凝神思考著剛才裴世矩的一番話,直到魏徵叫了他兩次之後,才回過神來。

「原來是玄成啊,郢州那裡的情況,查得如何了?」

魏徵點了點頭,說道:「回主公的話。郢州的情況這幾天我初步調查了一下,那裡的州長史名叫斛斯政,此人是原北齊名將斛斯椿的孫子,後來斛斯椿入關中投靠了宇文泰,斛斯家族也在關中開始紮根成長。」

王世充說道:「這斛斯政我見過,精明強幹,處事果決,以後也許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我們去了郢州之後,一定要和他搞好關係。」

魏徵停了一停,繼續道:「郢州的現任刺史韓世諤,也是主公的老熟人了,這回您去那裡,就是跟此人辦理交接,主公,這回我們要帶多少人去郢州?」

王世充眼中綠芒一閃,他的話中透出一股堅定:「我不用帶太多的人,有你和金稱,雄信四人足矣,不過我想在去郢州以前就查清當地官員的底細,拿住他們的把柄,這樣只要一上任,把這些東西一件件抖落出來,就能讓這些人心生畏懼,不敢再小瞧我了。」

「我知道這些人的把柄不是為了留著要挾這些人,除非是罪大惡極,喪盡天良之徒,我會把這種人的罪狀直接上報朝廷,如果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節之事,我會當著這些人的面把罪證給毀掉,以表示我的誠意。」

魏徵一動不動地聽完了王世充的話,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他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主公高明,把曹孟德焚書以安屬下之心的做法活學活用,魏某實在是佩服。」

「依魏某看啊,主公這招比曹操還要高明些呢,曹孟德當時是打了勝仗佔了袁紹的大營後,才繳獲到那些屬下寫給袁紹的書信,而主公卻是能先行打探到那些人的劣跡,抓住小辮子,既然能打聽到以前的,也自然能打聽到以後的,這才會讓那些人既服氣又感激,還要帶上幾分畏懼呢。」

王世充「唔」了一聲,道:「自古以來,一方長官上任以後微服私訪的事情是很尋常的,但我們這樣先派出探子去打聽消息卻是很少見。不過這需要時間,現在我們對郢州的情報只有個大概的印象,還遠遠不夠,玄成,你辛苦一下,親自去一趟郢州,對那裡的地方勢力,尤其是蕭梁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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