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內戰 第0624章 楊素秘辛

楊玄感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從小到大二十多年的記憶里,楊素從沒有這樣在自己面前如此過,印象中的楊素永遠是個威嚴、自信、霸氣十足的人,作為上級的壓迫感永遠超過了平常父親的慈祥。

可是這次,他是真正被自己說服了,或者說是被自己的道理折服了,換了昨天,楊玄感連做夢也不敢想會有這樣的一天。

楊玄感感覺到父親的手裡里有不少老繭,還有許多的褶皺,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掩飾他常年出外征戰的辛苦,就象他這滿頭的白髮一樣,數十年的浴血沙場和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損耗了他太多的心力,透支了他的健康。

尤其是這幾年,楊素身處高位後承受的巨大壓力更是遠遠超過了從前,楊玄感多少有些理解楊素為何不信任他人了,在被自己最深愛的妻子都出賣過一次後,儘管只是鄭氏心直口快造成無心之失,卻從此讓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寧可通過抓人把柄的方式來尋求下屬對自己的絕對忠誠。

楊玄感突然有些後悔自己這樣跟楊素對話是否合適,如果紅拂哪一天無意地妨礙到自己的大事後,自己是否也能這樣義正辭嚴。

楊玄感的雙眼漸漸地濕潤起來,他輕輕地撫著父親的手,聲音中帶著哽咽:「父親,孩兒今天出言無狀,得罪了您,您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孩兒沒有在您的位置上,沒有整個家族這麼重的壓力,也許說的也不一定對,這麼多年下來,您的御下之術至少沒有出過岔子,孩兒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做法一定合適。」

楊素笑了起來,抬起手擦了擦楊玄感的眼睛:「你可別真以為為父老了,輪得到你這個小子教訓,你剛才說的雖然有些道理,但畢竟只是嘴上說,那些世家大族控制人的辦法怎麼會讓你知道,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麼單純。」

楊玄感準備反駁時,楊素突然抬起了手,阻止了他的發話:「先聽為父說完。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只是停留在口頭上,是不是行之有效,最好給為父做出來,這樣為父才會承認。」

「今天你說動了為父,我說話算話,可以讓你試著組建自己的情報網路,也可以讓你挑自己想要的人來完成這件事。只是為父有言在先,事情如果弄砸了,影響了我們家和唐國公府的關係,那你也要付出應該的代價。」

楊素的表情一下子恢複成了往常的那種威嚴與冷酷,意味深長地道:「玄感,你早已經成年了,又是家裡的嫡長子,應該拿出長子的器量來。你既然認為自己信奉的那套要超過為父,那麼就得用事實說話,反之如果事實證明你把事情弄砸了,影響了整個家族的利益,那你這個嫡長子之位也就危險了。」

楊玄感沒有想到楊素居然會提起這個,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愣在了原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楊素的微笑現在在楊玄感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種冷酷,這個理性而冷血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楊素,至於剛才那個無助而動搖的老人,只是一時的意外。

楊玄感的耳邊傳來楊素的話:「為父從來沒跟你說過這事,今天既然聊到了,不妨就放開來說。」

「我楊家祖訓一向是嫡長子繼承整個家業,但兄弟之間要保持親情,絕不能因為爭搶這個繼承權而兄弟手足相殘,讓外人得利。」

「所以我們楊家歷來是定下長子繼承製,也讓長子從小就接受和其他兄弟不一樣的培養,早早地定下名份,也絕了其他兄弟的非份之想。你應該知道,為父也是嫡長子這樣過來的。」

楊玄感回過了一些神,擠出一絲笑容,道:「這些祖訓孩兒知道。」

楊素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變得低沉起來:「可是你要知道,此事有一個前提,就是嫡長子不能任意胡為,做出有損整個家族利益的事情,一旦因為嫡長子的行為,置整個家族於危險之中,那就必須按家規作出處罰,剝奪這個嫡長子的繼承權。」

楊玄感的心在迅速地下沉,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這可是個天大的意外,他從沒有想到過自己的繼承權居然還可能出現變數,眼下雖然是三伏天,他卻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冰窖之中,這回輪到他的額頭上開始豆大的汗珠匯成小河了。

楊素看了看楊玄感,嘆了口氣:「玄感,我們楊家歷代都要遵守這個祖訓,這也是我們楊家能經歷幾百年人世間的變換,經歷過一次次的天下大亂,分分合合,卻能始終傲然挺立的根本原因。以後你如果作了家主,也要把這個祖訓一代代地傳下去。」

「兄弟間固然要和睦相處,早早地定下嫡長子的名份是必須的,不然楊勇和楊廣他們的兄弟相爭就是最可能出現的結果,這件事上不要怪楊廣心狠,要怪只能怪先皇和獨孤皇后立了太子後又心生猶豫,只因為自己的喜好就隨便地易儲。」

「如果先皇也有類似我們楊家的祖訓,即使是他本人和皇后也不能隨便用那幾件小事來廢楊勇的太子之位,那楊廣也就早早地死了心,不會搞什麼小動作,更不可能最後得償所願,登上大位。」

「但是話說回來,如果這個嫡長子做的事情讓整個家族都面臨滅族之禍,那他就不配再繼承家族,需要從其他諸子中找一個最優秀的來替代他的位置,玄感,祖宗的這個遺訓,你覺得有道理嗎?」

楊玄感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太有道理了,應該這樣。」

楊素的眼神變得稍稍有點柔和:「為父給你講一個故事,這件事為父連你娘都從沒有說過,埋在為父心底里有快三十年了,你要好好地聽清楚。」

楊玄感知道楊素要說關鍵的道理了,連忙點了點頭,一臉的嚴肅,甚至取下了頭盔,抱在手上,擺出了一副傾聽的姿勢。

楊素的眼光投向了遠方,緩緩地道:「當年你祖父臨貞忠壯公(指的是楊素的父親楊敷,忠壯是謚號)在與北齊作戰時不幸被俘,最後不肯投降,死在了北齊。」

「臨貞公是為國捐軀的,後來為父為了給他討要一個名份,不惜幾次上表直諫,最後觸犯了當時的北周武帝龍顏,差點送命,這事你知道吧。」

楊玄感點了點頭:「父親當年的義舉,路人皆知。孩兒在此事上對您實在是仰視。」

楊素擺了擺手:「可你想過沒有,你祖父死了九個月後,為父才上表討要這個名份,這是為了什麼?」

楊玄感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被楊素這樣一問,一下子呆在了當場,說不出話,良久,才試著開口道:「會不會是齊人隱瞞了父親的死訊?」

楊素搖了搖頭:「不是這個原因,臨貞公的死訊早早地就傳來了。真正的原因是,當年為父是通過這種方式來保全我們楊家。」

「那是為父當年作為嫡長子作出的一個艱難抉擇,如果失敗了,不僅為父人頭落地,就是我們全族,只怕也將性命不保。」

楊玄感吃驚地張大了嘴:「究竟是什麼事這麼嚴重?不去討要祖父的封號就是了,不至於為了這個壓上全族的性命吧。」

楊素嘆了口氣,緩緩道來:「你祖父臨貞公當年曾經跟西魏大權臣宇文護走得很近,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心腹,就連為父我,當年也被宇文護賞識,少年時就被他提拔為中外記事,當年為父並不太懂政治,還以為得到了貴人賞識,想要有番作為呢。」

「至於臨貞公,此時也被宇文護保舉為汾州刺史,汾州當時就是和北齊作戰的最前線,宇文護有心讓臨貞公立下功勞,可沒想到臨貞公剛剛上任沒幾天,北齊就起了大軍攻城。」

「當時手握重兵的齊王宇文憲畏懼齊軍,不敢援救,導致臨貞公最後落入敵手,含恨而終。」

楊素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一下,眼神中居然閃過了一絲恐懼。

楊玄感第一次在楊素的眼中看到恐懼,可見事隔多年,當年的事情仍然能讓楊素害怕,甚至超過了戰場上千軍萬馬對楊素造成的威脅。

楊玄感開始在腦海里搜索起有關宇文護的史料:

這宇文護乃是北周奠基之帝宇文泰的親侄子,堪稱北周版的董卓,不僅控制朝政十多年,而且心狠手辣,連殺了三個同族皇帝,滅了趙貴和獨孤信兩大柱國。

就連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周武帝也在他面前裝了多年的孫子,才找了個機會宣他進宮,手刃此人,重新奪回了政權。若非如此,恐怕這江山也輪不到楊堅來坐。

楊素繼續道:「周武帝登基後,就開始一批批地清洗宇文護的舊部,由於其把握朝政十幾年,根基深厚,黨羽眾多,周武帝一時間來不及清算我這樣的年輕人。」

「但是世人皆知我是宇文護的人,而且當時臨貞公剛剛戰死,我們楊家群龍無首,幾個叔父都想趁機接管族中大權,玄感,你可知為父當年是怎麼挺過來的嗎?」

楊玄感點了點頭,他雖然沒經歷過當年的事情,但能想像到當時楊素所面臨的巨大壓力。

楊素幽幽地道:「如果為父當年不想出一個好辦法化解我們楊家曾經附逆的罪名,那不要說臨貞公的爵位,就連全族的性命也難以保全!為父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想到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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