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內戰 第0610章 論功的藝術

兩個時辰後,夕陽已經西下,戰場上的火焰已經漸漸地熄滅了,可原來的火場處仍然冒著濃煙,垂頭喪氣的俘虜們都被剝去了鎧甲,繳去了武器,只著單衣,數百人一團地圍坐在一起,眼神中儘是麻木與空洞。

而朔州軍們則以隊為單位,也是數百人一堆地圍在一起,他們盡情地喝著酒,吃著肉乾,互相吹噓著自己在戰鬥中的英勇表現。

幾千名俘虜正在數百名朔州騎兵的監視下,挖著幾個大坑,把叛軍一方陣亡將士的屍體扔到大坑裡埋葬,而朔州軍自己的屍體,則被白布裹了起來,裝上了從叛軍大營里繳獲的大車,準備運回朔州安葬。

臨時在叛軍的中軍大營里召開了戰後的評定會議,朔州軍的都督以上的軍官,二三十人,都擠在這寬敞的軍帳中,雖然人人臉上都是疲憊之色,更是有十餘人渾身是傷,脫了盔甲扎著繃帶,但卻難掩那種打心底里的興奮之情。

楊玄感一個人進了這帥帳,他本想和雄闊海一起回去的,但楊義臣派來的傳令兵說,今天楊玄感陣前斗將大發神威,堪稱第一功臣,如果不參加這慶功宴實在是說不過去,無奈之下楊玄感只得讓雄闊海領兵先回,自己單騎到了這裡。

白面長須的行軍司馬李通正站在帥案前,朗聲讀著剛剛統計上來的戰報,經過緊張的統計,叛軍自偽柱國將軍裴文安以下,被斬殺和燒死士卒超過三萬五千,俘虜兩萬兩千多人,跟著喬鍾葵最後逃跑掉的不足三千。

其中大部分的俘虜和繳獲都記在了騎兵的帳上,追擊時取得的戰果永遠要大過面對面時的拚命廝殺。

楊諒最精銳兇悍的三萬龍騎護衛部隊,基本上在此戰中全軍覆沒,再也不可能形成戰鬥力了。

而叛軍自儀同以上的將領,斬俘也有三百多人,這些都是楊諒多年來與突厥和高句麗作戰後提拔起來的中堅力量,也是一戰報銷。晉陽一帶,雖然他還有二十餘萬新徵召的部隊,但戰鬥力已經與這六萬勁卒悍將不可同日而語了。

至於朔州軍方面,戰死五千多人,傷者超過七千,這傷亡有許多是在裴文安那通不分敵我的亂射中造成的,步軍幾乎人人帶傷,而騎兵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失和傷亡,各軍的都督和軍將們都紛紛地開始爭論起誰的功第一,誰出的力最多,一個個面紅耳赤。

楊義臣先是哈哈一笑,擺擺手示意大家都安靜下來,然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威嚴地環視了眾將一眼,開口道:「今天一戰,各軍都有各自的功勞和斬獲,騎軍斬獲俘虜很多,按理說當記頭功。」

「但大家要記住,今天承受了敵軍最兇猛的攻擊,遭遇了最慘重的傷亡的,是頂在最前面的五千矛槊手,沒有他們的奮戰,請問騎在馬上的諸位,能這麼痛快地殺敵嗎?」

有楊義臣這話,一下子帳內鴉雀無聲,幾個騎軍的副將和旅帥都低下了頭,不再爭辯。

楊義臣繼續道:「今天我軍的五千多陣亡將士中,有三千左右都是步軍的矛槊手,跟已經永遠倒在了戰場上,甚至無法來參加這個評定和慶功會議的劉副將和張旅帥他們相比,你們還在這裡為一點戰功的高低爭來爭取,不覺得慚愧嗎?」

這話說得帳內所有人都面紅耳赤,連帶領刀斧手和弓箭手的幾個旅帥也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楊義臣威嚴而低沉的聲音繼續在帳內回蕩著:「本帥一向賞罰分明,你們都跟隨了我多年,應該清楚這點,我今天把首功記在中央步軍的矛槊隊上,你們可有不服?」

眾人都抬起了頭,拱手齊聲道:「謹遵大帥的將令!」

楊義臣滿意地點了點頭:「第二功,步軍的刀斧手隊在中央戰線最危急的時刻,頂了上去,擊退了敵軍的攻擊,整整一個時辰左右的廝殺和混戰中,也都頂在了第一線,守住了陣線,記今天的第二功,大家有異議嗎?」

弓兵隊和騎兵隊的幾名旅帥互相看了持,服氣地道:「沒有,大帥說得極是!」而帶領著刀斧手隊的王仁恭和另兩名旅帥都面有喜色,連聲向楊義臣道謝。

楊義臣微微一笑,繼續道:「今天的第三功,記在弓兵隊的身上,弓兵隊今天的箭雨襲擊又准又狠,無論是最開始的火箭烈,還是中途的十輪箭雨急襲,又或者是最後的那陣箭矢加火箭的混合攻擊,都是非常出色和到位,排功在此,大家有意見嗎?」

眾將齊聲道:「大帥英明,今日一戰,弓兵隊的兄弟們委實辛苦了。」

楊義臣的眼光環視了一眼眾人,那幾句騎兵的將領已經滿臉的迫不及待了,心中想著這回再怎麼也該輪到我們了吧,可是楊義臣的嘴裡卻分明地說出:「第四功,應推給埋伏在山谷中的那五百輜重兵。」

此言一出,帳內皆嘩然,就連站在最後的那名輜重隊的張旅帥也是滿臉的驚愕,而那幾位騎兵將領更是人人而有不忿之色。

更是有一名滿臉絡腮鬍子的吳副將站了出來,直接問道:「大帥,我等騎兵今天再怎麼也說是浴血奮戰,斬獲更是居全軍之冠,要說不如中央的步兵兄弟們苦戰,我等也就忍了。」

「但要說連這些在山谷里趕著牛羊,敲鑼打鼓騙人的輜重兵都不如,我等實在著實不服!」

話音剛落,那幾名騎兵將領也都跟著叫了起來,連那幾位步軍的將領也都多有出來建言,希望楊義臣重新考慮考慮的。

王世充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卻在想著:論功來說把這些輜重兵排在這裡並無問題,若不是他們在關鍵時刻布下疑陣,敵軍也不可能全線崩潰。

但只知陣上廝殺搏命的鐵血男兒卻是很難有人能明白這個道理,還以為敵軍是被自己所打跑的,如何讓這些粗丘八(合起來是個兵字)明白這個道理,服氣這條命令,確實可以能看出楊義臣的御下能力和思辯的水平。

楊義臣開始也不說話,等著這些將領們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一個個眼巴巴地盯著自己,才微微一笑,道:「諸位可曾想過,為何大家在廝殺到最關鍵的時候,敵軍卻一下子全線崩潰了呢?」

當時眾軍都只顧著和當面的敵人廝殺,突然間只聽到一陣戰鼓聲震耳欲聾,然後就是到處開始喊遍突厥援軍來了,可打到最後,也沒看到這批突厥援兵在哪裡,眾人大勝之餘未及多想,這時候楊義臣一提起,才想到這茬。

那吳副將挺身而出,拱手道:「那顯然是託了突厥援兵們的幫助,在殺到最關鍵的時候他們才出現,這才使得敵軍全線崩潰。」

楊義臣哈哈一笑:「那突厥援兵,就是輜重隊的兄弟們,張旅帥,你來給大傢伙說說是怎麼回事。」

那張旅帥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滿臉儘是歲月的滄桑,看起來面目和善,不象那些馬步軍的旅帥們十有八九都是滿臉刀疤,一臉兇悍的沙場宿將。

他站了出來打了個哈哈,操著一口山西腔道:「開戰前大帥就跟餓說咧,讓餓把牛羊趕到那山溝溝里,一見黑旗搖三圈,就讓所有的士兵敲鼓趕著牛羊而進,牛羊的屁股後面綁了樹枝,一動起來就是滿天的塵土,然後還讓一百多人穿了突厥人的衣服,騎了馬在前面跑來跑去。」

眾將一聽這才恍然大悟,那吳副將喃喃地道:「原來那些突厥人都是你們扮的呀。」

楊義臣笑著點了點頭:「不僅如此,輜重隊還有兩個功勞,昨天一戰過後,張旅帥奉我密令,連夜準備好了硫黃和狼糞給弓兵隊送了過去,這才有今天弓兵隊源源不斷的火箭材料,還有一條,就是那幾千頭牛羊,今天全部宰殺掉,用來大賞三軍!」

眾人一聽這話,馬上高興地跳了起來,幾個步兵旅帥邊大笑邊說道:「原來如此啊,那給輜重隊的兄弟們一個頭功,俺們也沒意見啊!」那吳副將則悻悻然地退了下去,也不說話,看得出心裡還是多少有些不開心。

而那幾個騎兵將領本來滿懷希望而來,心想今天的評定不是第一也能是第二,沒想到功勞連輜重兵都不如,一個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跟別人的歡呼雀躍顯得格格不入。

楊義臣看出了騎兵將領們的不開心,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對著那吳副將道:「騎兵今天的功勞本帥也看在眼裡,別有重賞的,你們可別這副表情啊。」

那吳副將不冷不熱地拱了拱手:「軍有軍規,賞賜都是按功勞的順序排,我等騎軍此戰沒出上大力,連輜重隊的功勞都在我騎軍之前,哪有什麼臉再去討要什麼封賞,大帥不必拿我等開心了。」

楊義臣哈哈一笑:「那封賞是對朝廷報功用的,但今天不可否認的事實是,騎兵在追擊戰中斬獲和俘虜最多,所繳獲的鎧甲兵器也是最多,我楊義臣別的事情做不了主,這點許可權還是有的,李司馬,今天繳獲的戰馬和盔甲有多少?」

李通忙展開了那張統計的帛書,迅速地掃了一眼後面的幾行字,抬頭道:「繳獲了戰馬兩萬一千四百三十七匹,馬甲兩萬三千五百四十六套,鎖子甲一萬七千六百多套,而上好的明光鎧也有六千三百多套的繳獲。步兵穿的皮甲在兩萬多套,至於兵器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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