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竊隋 第0586章 手刃楊勇(一)

楊玄感轉身騎上了黑雲,走到牆邊,把長槊向地上一插,人卻站在了馬鞍上,正好身子露出牆外半截,外面的一切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朱雀門的方向出現了一大片火光,宛如一條長龍,粗略一看至少有三四千人,伴隨著「咔咔咔咔」的沉重的軍靴踏地聲,正由遠方的宮門處向這裡過來,楊玄感仔細一聽,除了軍靴聲外,更是有不少馬嘶的聲音和甲葉相撞的叮噹聲。

楊玄感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沉聲道:「有騎兵,隊伍里也都是甲士,不可能是江湖劍客和普通的匪類,一定是朝廷的大軍!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應該是長孫將軍的右屯衛兵馬來接應我們了。」

柴紹也爬上了牆頭,脫下了頭盔仔細地聆聽了一番,點了點頭道:「楊將軍所言極是,不過在下認為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長孫晟拖到現在才派兵過來,不可不防。」

楊玄感點了點頭,對著柴紹說道:「那由我來跟他們說話,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你要作好防守的準備。」

柴紹應了聲是,爬下了牆頭,所有弓箭手們也都蹲了下來,仍然是弓箭上弦,火把也熄掉了。

只有楊玄感一人一手扶著長槊,一手舉著火把,冷冷地看著遠方越來越近的部隊。

一條長長的火龍出現在了宮道的盡頭,大隊人馬在宮道外停下,而十餘名騎士打著火把奔了過來。

楊玄感遠遠地看到其中一人正是李密,另一人四十歲則是上下,黑瘦有力,兩條腿不成比例地粗壯,赫然正是楊素的老部下麥鐵杖。

上次反擊突厥的時候,麥鐵杖又干起了拿手的偵察工作,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也因功升為上開府。

麥鐵杖並不屬於驍果編製,所以這次京城戒嚴時是跟了長孫晟,駐守在右屯衛的軍營之中,早晨的時候長孫晟把楊玄感和李密單獨召見時,麥鐵杖並沒有見到楊玄感。

楊玄感看到了麥鐵杖,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深知此人必不是來害自己的。加上李密也在身邊,更是不用擔心了。

於是楊玄感高聲叫道:「密弟,麥將軍,此時前來,有何指教?」

麥鐵杖哈哈一笑:「俺是得了宇文將軍的將令,過來護送李公子來宣旨的。楊將軍,大帥一切安好,你就放心吧。」

李密也笑了笑,對著楊玄感道:「大哥,半個時辰前宇文將軍帶了一隊人馬到了大營,出示了皇上的詔書,要長孫將軍馬上去仁壽宮見駕,還要他把大營的虎符轉交給宇文將軍。」

楊玄感笑道:「長孫將軍就這麼去了仁壽宮?」

李密點了點頭:「是的,他權衡利弊後決定去仁壽宮面駕,只帶了一小隊人馬走,那虎符也交給了宇文將軍,他派我等來這裡傳達旨意。」

楊玄感心裡能猜個八九分,當下再不遲疑,轉過頭來對著柴紹說道:「沒有問題了,確實是自己人,現在還有勞柴將軍把宮門打開。」

柴紹聽出了李密的聲音,當下再無疑慮,忙張羅著手下們先打起火把,然後再把那幾輛大車移開,楊玄感剛一扭頭,卻只看到李密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搖了搖頭。

楊玄感心中暗暗一驚,從李密的眼神中隱隱約約地覺得馬上要有大事發生,並非好事,但又說不明白是什麼。

楊玄感跳下了馬,把玄鐵重劍掛上了腰間,走出門去,而李密和麥鐵杖等幾個傳信的人也都跳下了馬,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東宮,楊玄感發現李密此時手上正捧著一個黃色的捲軸,和自己早晨所帶的那道聖旨幾乎一模一樣。

李密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東宮前院的中間,突然高高地舉起了那面聖旨,朗聲道:「聖旨到,柱國楊玄感接旨!」

楊玄感沒有料到這道聖旨是直接沖著自己來的,先是微微一怔,直到李密又說了一遍:「楊將軍,請你接旨!」他才反應過來,雙膝跪地,前額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心裡卻思考著這道聖旨究竟會說些什麼。

李密的聲音透出一股殺機:「前太子楊勇,驕奢淫逸,結黨營私,目無君父,朕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將之廢為庶人,期其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怎料此子心如虎狼,欲趁朕身在仁壽宮時圖謀不軌,鐵證如山,不容辯駁,特頒此旨,由柱國楊玄感將庶人楊勇處死,不得有誤!欽此!」

楊玄感腦袋「嗡」地一聲,他萬萬沒有料到居然由他來親手處死楊勇,一下子呆在了地上,喃喃地說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李密捲起了聖旨,上前兩步,把聖旨交到了楊玄感的手裡,朗聲道:「楊將軍,請你領旨謝恩!」

楊玄感正要說話,一抬頭卻看到李密的表情如同罩了一層寒霜,嚴肅異常,對著自己使了個眼色。

楊玄感知道李密是要自己先接了旨,再從長計議,於是只能一萬個不情願地接過了聖旨,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他希望這一切是在做夢,腦門在著地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痛,這下心裡僅存的一點幻想也破滅了。

李密的聲音低低地鑽進了他的耳朵里:「大哥且隨我來!」

楊玄感抬起了頭,吃驚地看著李密,而李密則朗聲道:「皇上還有一道密旨吩咐我轉交給楊將軍,閑雜人等暫且退下。」

於是圍在兩人身邊的人群忽啦啦地一下子全部散開、退下,百步之內只剩下了李密與楊玄感二人。

李密看了一眼遠遠地走開的人群,從懷裡掏出一位遞給了楊玄感,在十步之外燒得噼哩啪啦作響的火盆中跳動著的火光照耀下,楊玄感定睛一看,乃是一支沉甸甸的玉簪,正是楊素在值守房裡戴在頭上的那一支。

楊玄感一邊抓過了這支玉簪,急問道:「密弟,這東西怎麼來的?」

李密面沉如水:「是宇文述交給我的,他說這是越國公特意給他的信物,要你見物如見越國公,按這聖旨中的命令行事。」

楊玄感一下子滿腹狐疑起來:「家父用不著多此一舉啊,只要是從仁壽宮傳來的聖旨,我就很清楚是太子的命令,肯定也會執行的啊。」

李密搖了搖頭:「這事沒這麼簡單,依我看來,這既是信物,更是警告!既然連宇文述也過來了,這說明仁壽宮那裡肯定有大事發生過,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

李密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小心地看了看百步之外的眾人,發現他們一個個都在竊竊私語,應該是完全聽不到自己所說的話。

於是李密上前一步,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很可能皇上已經歸天了!」

楊玄感聞言渾身一震,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密。

李密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光芒一閃一閃:「沒有別的解釋,不然宇文述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仁壽宮?又怎麼可能逼長孫晟馬上作出選擇?越國公在此事中起了什麼作用現在還不好說,但我料以越國公的為人,不太可能親自下手。」

楊玄感心裡亂成了一堆麻,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根本來不及細想。

李密繼續道:「如果皇上真的是歸天了,那下手的人不是宇文述就是張衡,只有這兩個狠毒的傢伙會做這種事。越國公知道了這件事的始終,如果手上不沾點血,那根本不可能過這一關,很可能要落到跟楊勇一樣的下場。」

楊玄感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緊緊地抓住李密的手,聲音發著抖:「密弟,你的意思是,家父有危險?」

李密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現在必須作最壞的打算,來傳信的人不是越國公,而是宇文述,而越國公的玉簪又在這裡,這本身就說明了現在只有兩種情況,一是越國公已經被控制了起來,指望著你殺了楊勇來表明你們家的立場,從而救他。」

「第二種情況,則是越國公沒有被控制,但現在也急需在立新皇或者是殺楊勇這件事上作出貢獻,向新皇表明自己的忠心。大哥,無論是哪種情況,你的選擇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現在殺了楊勇,這是保越國公,保你們楊家的唯一辦法了。」

楊玄感恨恨地一拍大腿,身上的甲胄一陣叮噹作響:「見了鬼了,這回又輸給王世充啦!」

李密微微一怔,馬上反應了過來:「大哥是說那些圍堵城門的壯漢嗎,也確實只有他才會有這樣的手筆,不過大哥,你跟他又打什麼賭了?」

楊玄感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跟他喝了一下午的酒,他說柳述指望不上了,皇上敗局已定,他也不想冒險劫持楊勇賭一把天下大亂。但他和我打了個賭,說今天過後,皇上和太子只能活一個,我一時興起,就應了這個賭約。」

李密緊接著問道:「你跟他賭了什麼?」

楊玄感嘆了一口氣:「這回我們賭的是,誰要是輸了,誰以後就必須率先起事。」

李密一下子說不出話,隔了一會才幽幽地說道:「好聰明的傢伙,不過這對大哥是個好消息。」

楊玄感奇道:「好消息?」

他剛才一直懊悔著這次打賭又輸給了王世充,又要被他耍得團團轉,聽李密這說一說,看錶情倒不象是在開玩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