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竊隋 第0544章 與魏徵的初遇

可是王世充卻隱約從此人那副不修邊幅的外表下,感覺到了一股鎮定從容的氣質,那人的眸子中精光閃閃,神華內蘊,顯然並非尋常之人,而這身打扮雖然落拓,卻絕非一般乞兒無賴的那種市井之氣,王世充在兩個時代見多了人,氣質這種東西,是不會隨著一個人的穿著打扮而改變的,那是一種內在的,深入骨髓的特質。

當年大才子王猛一邊抓著自己身上的跳蚤,一邊談天下,被前秦皇帝苻堅驚為天人,就此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天作之合,而這個道人,會是自己的王猛嗎?

王世充下了馬,走到了那道人面前攤子邊擺著的一個馬扎,坐了下來,平靜地問道:「先生可是會算命?」

那道人微微地眯著眼睛,似乎沒在看王世充,清咳了一聲:「客官,貧道這塊幌子上寫得清楚,就是神算卜吉凶,鐵口論陰陽。」他說著一指身後的一塊幌子,髒兮兮的布幔之上,果然寫著這兩行字。

王世充微微一笑:「先生為何此時還在這裡算命呢?這大晚上的街上也沒有人,不怕沒有生意嗎?」

那道人搖了搖頭:「貧道算命不為錢財,只為有緣之人。白日街市,熙熙攘攘,多為爭名逐利之徒,非與我命中有緣之人,故而夜半擺攤。」

王世充心中越發地確定,這道人一定是有意為之,想要尋訪一個值得投靠的明主了,現在楊堅廢天下之學,這幾乎斷了普通士子靠著才學而考試做官的可能,這幾年天下士子們怨念滿滿,多數人只能投身一些有開府之權的大將門下作幕僚,或者是做一些文臣的門客,而少數人則學著古代的隱士,遁入山野,尤其是跑到終南山裡裝隱士,希望能用自己的賢名來獲得皇帝的垂青,以求得榮華富貴。

只可惜楊堅不是那些愛慕虛名的南朝皇帝,根本不吃這一套,四年下來,一個隱士也沒有徵召,而隱士們又不是真神仙,總得食人間煙火,於是不少人假道士當久了,就變成真道士了,遊街串巷,一邊靠著算命掙點吃飯錢,一邊也希望能找到識貨的明主,畢竟主動跑上去當門客,和讓人家自己相中自己的本事,這價碼是不一樣的。

王世充一路上見過不少這樣的假道士假隱者,多數並沒有真才實學,但這類人都喜歡往著達官貴人的衙門附近鑽,就算窮得三天斷頓了,也要穿上一件新衣服,嘴上抹點油,顯得自己混得不錯,有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可眼前的這一位,卻顯然是反其道而行之,而王世充的直覺告訴他,這應該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至於是何樣的才,跟自己是否有緣,就要看這次對話的結果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知先生道號如何,在何方出家?」

道人終於睜開了眼,那一瞬間他的眼中閃出了絲明亮的光芒,轉瞬即逝,他仔細地打量了王世充兩眼,緩緩地說道:「貧道法號上玄下成,巨鹿人氏,四海漂泊,遊方而已,我看客官相貌不凡,當非常人,即富且貴,敢問可否是朝廷命官?」

王世充「哦」了一聲:「先生何出此言,我是否做官,是否有錢,你只這樣一眼就能看出?」

玄成道人微微一笑:「當著真人說不暗話,客官在城外一擲萬金,然後寶馬贈壯士,轉而在刺史公子的護送下進入官驛,然後車馬入府衙,又深夜方歸,不是來刺史的故人舊友,又會是誰?以閣下一擲萬金而面不改色的豪爽氣度,以及結交勇士不惜成本的手筆,再加上這張七分象突厥人的臉,只怕您十有六七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天下首富,兵部駕部司員外郎王世充吧。」

王世充先是一愣,轉而笑容上臉:「想不到先生今天一早就盯著在下了,如果王某所料不差的話,先生在此算命,只怕也是專為在下而來吧。」

玄成道人笑著搖了搖頭:「來刺史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將,不瞞王員外,貧道此來,本來是沖著程刺史或者是來刺史的,沒想到今天卻意外見到了名滿天下的王員外,貧道剛才說過,一切隨緣,今天程刺史負氣而去,來刺史閉門不見,而王員外卻是深夜中願意駐足與貧道這麼一個窮酸道人相談,此乃上天安排貧道與您相遇,也就是貧道口中所說的緣份。」

王世充看了看左右的街道,空無一人,遠處除了打更人的聲音,只有兩條野狗時不時地在汪汪叫,他點了點頭,低聲道:「此處非說話之地,王某不才,敢請先生至館驛處一敘,以聞先生高論。」

玄成道人點了點頭:「榮幸之至。」他站起身,收了攤,把一堆算命的道具收入一個背箱之中,背到身後,然後拿起了那面幌子,長身而起。王世充也不騎馬,一路牽著馬,與道人並排而行,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官驛之中。

入了驛站,王世充吩咐張金稱守在外面,而把那玄成道人請進了自己的房間,分賓主落座,王世充對玄成道人說道:「先生看起來不象是道人吧,作此打扮,是想求官進身嗎?」

玄成道人微微地嘆了口氣,說道:「不瞞王員外,在下並不是道人,在下本姓魏,單名一個征字,河北巨鹿人氏,這個玄成,只是在下的字,被在下用來作法號罷了,在下自幼喜歡讀書,也想著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本來已經在本州的鄉試里得了第一,只可惜五年前皇上下詔,廢天下鄉學,因此在下進京趕考,入太學的這條路就被斷了,由於在下自幼父母雙亡,全無家世背景,也無人引見,因此只能出此下策,穿上一身道袍,浪跡江湖,一邊與人算命混口飯吃,一邊尋得能看得起我魏徵的人,以圖做一番事業。」

王世充笑了笑:「原來是魏先生,失敬失敬,不知先生所學的是些什麼,自認為做些什麼事情,比較能發揮先生的所長呢?」

魏徵正色道:「在下自幼飽讀經史,兼學各項雜學,除了兵法一道沒有深入研究外,對於天文地理,星象占卜,珠算理財,起草文書,乃至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道,均略通一二,一句話,在下所學,乃經世濟用之學,而非拘泥於古書典籍,尋章摘句作一腐儒耳。」

王世充心中竊喜,他想找的就是這種實用型的人才,以後如果爭霸天下的話,那麼兵馬錢糧的管理,廟算的推演,文書的起草,都需要這樣的專門型人才,而並非那種只會吟詩作對,風花雪月的純文人,按這個標準,號稱才子,享有盛名的李百葯也並不是他的菜,而這個魏徵居然一開口就說自己拿手的是這些實用型的學問,讓王世充欣喜不已。

但王世充也不想只是聽魏徵的一面之詞,他沉吟了一下,對著外面叫道:「金稱,還請驛丞過來一下,請說我有要事相商。」

不多時,那驛丞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過來,如果換了其他人,這樣把他半夜叫起,早就罵娘了,但沖在財神爺的份上,他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一看到王世充,便臉上堆滿了笑容:「王員外,您有何吩咐?」

王世充微微一笑:「勞駕,可否把貴館驛去年的賬冊拿過來一下?」

驛丞一下子愣住了:「王員外,您這是?」

王世充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張一千錢的錢票:「我跟這位先生打了個賭,想看看他算賬的能力,現在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賬本,就借貴館去年的賬冊一用了,哦,對了,順便請拿一下文房四寶和一部算盤過來。」

魏徵微微一笑,也不說話,那驛丞飛也似地搶上前,一把拿過那張錢票,塞進了懷裡,滿臉笑開了花:「您稍等,我這就給您拿去。」說著他掉過了頭,一路小跑,很快,他便親自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筆墨紙硯,還有兩本不厚不薄的賬冊,而紙上還壓了一個大算盤,奔了過來,向著魏徵面前的小案上一放,鼻子不自覺地抽了兩下,便一臉厭惡地走開。

王世充站起身,對著魏徵說道:「有勞先生了。」

魏徵從袖子里伸出雙手,十指相錯,動了動手腕,骨節一陣「噼哩啪啦」作響,笑道:「好久沒算賬了,也不知道還能算成啥樣。」他一邊說著,一邊翻起上面一部賬冊的第一頁,眼中神芒一閃,右手拿起毛筆,在硯台里潤了潤,便開始左手打起算盤,右手在紙上書寫起來。

魏徵的動作極快,嘴裡念念有詞,王世充的聽力很好,能聽到他一邊在輕輕地念珠算口訣,一邊在記剛才算出來的數字,加了幾個數字後他便在那紙上記一下,然後左手一翻,把那賬冊新翻一頁,然後下筆如走龍蛇,繼續算新的賬。

王世充自己就是算術達人,自然識得厲害,這魏徵看起來不僅會和中的珠算之法,居然也和安遂玉一樣地還會天竺人的乘除之法,實在是出乎王世充的意料,一開始這魏徵的演算法和速度還有點慢,大概真是如他所說的那樣很久沒有這樣算了,可到了後來越算越快,幾乎是左手不停地在翻賬冊,然後在算盤上「噼哩啪啦」地打上一通,右手不停歇地記上幾個數字,而這演算法的速度,在算第二冊的時候居然和王世充本人的速度相比,也相差無幾了。

張金稱和那驛丞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厲害的算術高手,看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話都說不出來了,也就是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魏徵便把第二本賬冊的最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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