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竊隋 第0537章 與徐蓋的交易(一)

青州(今山東)的曹州府,乃上古伏羲之桑梓,舜帝之故里,先為商湯之京城,後為周時古曹國之疆土,也是漢時的濟陰郡,到了北周時因古曹國名被劃分為曹州,隸屬作為九州之一的大州青州,作為北齊的心臟地帶,這裡一向人煙稠密,物產豐足。

曹州府西南的荷澤,以其在上留名的天下大澤而聞名,由古濟水和荷水所交匯,連接了古濟和古泗這兩條大水系,乃是一個方圓百里的巨大湖泊,可是在這隋朝的仁壽年間,隨著兩百年前劉裕北伐時開通了巨野澤,當年還浩翰無際的荷澤,這時候已經成了一個只有數里方圓的小型湖泊了,滄海桑田,昔日湖底的淤泥,這時候已經成了肥沃的土壤,上面種著的麥子,一眼望去,在這七月的夏日裡尤如黃色的波浪,昭示著今年又會是一個大豐之年。

荷澤縣西南的離狐鄉,一處佔地十餘頃的大莊園中,這會兒卻是守衛森嚴,這戶姓徐的人家是四年前搬來這裡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只知道這家人很有錢,一出手就買下了周圍幾百頃的良田,幾年下來,莊客數千,佃戶上萬戶。

而莊主姓徐名蓋,四十多歲,樂善好施,是這離狐附近方圓百里知名的大善人,如果附近的窮人遇到什麼為難之事了,只要登門說話,徐莊主一定親自接見,慷慨解囊,也就幾年時間,徐家一下子就成了這曹州境內有名的望族,而這徐蓋的獨生子,名叫世績,自小聰穎過人,即使在人傑地靈,聖人故鄉的齊魯之地,也已經是小有名氣了。

可是今天的徐家莊,卻和往常不一樣,庄門緊閉,穿著黃色布料勁裝,背後寫了個大大的徐字的徐家莊丁們,正荷槍持棍,守在莊子的各處門口,如臨大敵,附近的不少鄉親們,和慕名而來,趕來莊上求助的遠處百姓,看著這架式,都離得遠遠地,交頭結耳,猜測著這庄中出了什麼變故。

庄中的一處幽靜的別院,院外站著數十名布巾包頭,黃色勁裝的高大漢子,個個挎刀持棍,面相兇悍,而在這小院之內,卻開滿了牡丹花,這牡丹乃是山東荷澤的特產了,附近的十里八鄉里到處都是,還有不少花農專門以種植牡丹,賣與達官貴人為生,在這處小院內的牡丹,千奇百態,有著十餘種難得一見的珍稀品種,一陣風吹來,爭奇鬥豔,那馥郁的香氣讓人心醉。

王世充還是一身行商的打扮,負手於背後,站在會客廳的門口,閉著眼睛,使勁地一嗅,牡丹的香氣從他的鼻子里鑽入,在體內轉了一圈,連心脾都醉了,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笑道:「都說牡丹主富貴,乃是有錢人的花,徐兄這幾年可是發達得緊啊,這些花也真是應時應景。」

四年沒見,徐蓋(徐德言)比起當年那副落拓文人的打扮,已經富態了不少,吹氣球似地從一個瘦子變成了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人了,原來半黑半白的鬚髮,居然神奇地變成了全黑,而臉色也紅潤了許多,顯然這幾年他過得挺滋潤,這會兒一副富貴財主的打扮,連身上的綢緞衣服上,也綉滿了銅錢元寶。

可是徐蓋的臉上卻看不出多少喜悅之情,他坐在一張圓桌邊上,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聲音也透出一絲冰涼:「王世充,你放著你京城好好的大官不做,跑到我這鄉下地方,就是為了來嘲笑我一番的嗎?」

王世充轉過身子,微微一笑:「徐兄,你我難得一見,何必一見面就惡語相向呢,你是讀書人,當知知恩圖報一說,不管如何,你今天這富貴安逸的生活都是我王世充給的,我不求你回報,可是對我笑臉相迎,也這麼困難嗎?」

徐蓋重重地「哼」了一聲:「王世充,你我之間就不必這麼拐彎抹角,揣著明白當糊塗了,你是真心為了我姓徐的好?哼,你還不就是想留著我,以後好作一個舉報楊素的活證據嗎,你不僅要我好好活著,也要樂安在這裡好好獃著,不就是這原因嗎?」

王世充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走到徐蓋的對面坐了下來:「徐兄,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說得這麼明白呢,多傷感情啊,楊素是什麼人,你我都清楚,現在我幫他辦事,知道的事情也多,哪天說不定就給他黑了,所以不得不防啊,如果不是我出了錢把你接到這裡定居,你以為你回了江南會有什麼好結果嗎?要麼就是你的那些昔日同黨們看你發了財,就過來向你敲詐勒索,要麼就是楊素隨後派人找到你,控制你,你同樣不得自由。」

徐蓋沒有說話,端起面前的一碗茶湯喝了一口,這院子挺通風的,雖然院門關著,但是因為莊子靠近荷澤邊,湖上的清風徐徐,一碗茶湯放在這裡小半個時辰,也早涼了,放下茶碗,他恨恨地說道:「別的都還好說,就是離江南太遠,喝茶實在是不方便,你也知道我早習慣了喝那東西,而且是要喝新鮮的春茶,可從江南販到青州的茶,早就過期了,還都是些茶粉,哪有那個味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你就將就將就吧,有的喝就不錯了,若不是我開的商鋪,你只怕連這些茶粉泡的茶水也喝不上了,話說你在北方也呆了一些年了,那些酸奶子就這麼喝不慣嗎?」

徐蓋的臉上現出一副鄙夷之色:「蠻夷們才會成天把那東西當成飲料,那些吃羊肉,喝酸奶的胡人,身上都一股腥膻之味,唉,華夷之辨,已經蕩然無存了啊,可是要我這堂堂漢人學那蠻夷一樣喝奶吃肉,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王世充嘆了口氣:「徐兄這又是何必呢,孔聖人都說過,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那些胡人們來了中原,進了這花花世界,仰慕我們中原的文化,也學著漢人一樣穿漢服,種地,說漢話,遵從漢家的各項風俗和禮儀,吃羊肉,喝酸奶這點只不過是生活習慣罷了,何必要如何排斥呢。」

「你看看我王世充,爺爺輩也算是個西域胡人了,可是在中原定居了三代,到了我這輩的時候,除了一張還有七分的胡人臉外,還有哪裡象是胡人了?你們江南文人一向自命中華正朔,可是歷來的中華正朔也是在中原而非江南啊,徐先生飽讀經書,當不致如此迂腐。」

徐蓋心中暗罵,最壞的就是你這個胡蠻子了,哼,胡蠻子沒一個好東西,但嘴上卻沒再多說什麼:「好了,你這回離開京師,想必不是只來簡單地看看我吧,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回來找我,有什麼事?」

王世充的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詭異的神色,壓低了聲音:「徐兄,現在你還想著起兵復仇,恢複南陳的事嗎?」

徐蓋一下子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隔了好一會兒,才憤憤地說道:「王世充,你是什麼意思,故意消遣我嗎?」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看我象是說笑話的樣子嗎?」

徐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你王世充也有意跟我這個叛賊一樣,起兵造反了嗎?太有意思了,好象有人跟我說過這大隋的江山永固,鐵打的一般,叫我們這些陳朝餘黨要看清楚形勢,不要螳臂擋車,自取滅亡呢,怎麼,這麼快你就把自己勸我的話給忘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我現在不想和你打嘴仗,今天之所以這副陣仗,就是因為我們的談話非常重要,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你先別管我,只回答我的問題,你的那顆為陳國復仇之心,現在還在不在了?」

徐蓋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又給自己倒了碗茶,一飲而盡:「亡國之恥,奪妻之恨,終身難忘,我的這顆復仇之心,一刻也不曾停息,只是現在隋朝的天下,確實如你所說,鐵打一般,人心思安,不要說這山東的齊魯之地,就是我的老家江南,現在也是風調雨順,戰後出生的年輕一代,早已經忘掉了國讎家恨,現在都已經當起了隋朝的子民,我們這些老傢伙就是再不甘心,又有何用呢?」

徐蓋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看看我現在這樣,當了四年的土財主,也不騎馬,也不行軍,早已經不復當年之勇,現在樂昌回到了我的身邊,而我兒世績也被你從江南接來,一家人得已團圓,就是我自己,也漸漸地在這天倫之樂里磨滅了鬥志,雖然有時候靜夜幽思,也想著起兵復仇,可是轉念一想,也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不必介懷,這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身處溫柔鄉中,享盡榮華富貴,人間極樂,夫復何求,若不是朝中風暴將至,天下有變,誰會昏了頭想著造反之事呢。」

徐蓋的臉色一變,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你說什麼,朝中有變故?」他這些年安心在這裡當土財主,漸漸地當年的雄心壯志也不復存在,加上在此地鄉下,平時里為了避嫌連本地的鄉紳縣令也很少結交,對州郡之事都不清楚,更不用說遠在萬里的大興城中的變故了。

王世充正色道:「徐兄應該知道前太子楊勇被廢,左僕射高熲被罷相,繼而晉王楊廣繼位太子,然後秦王楊諒病死,蜀王楊秀因為胡作非為而被廢為庶人,楊勇和楊秀這兩方的大臣和將領們都遭遇了沉重的打擊之事吧。」

徐蓋點了點頭,他雖然消息閉塞,但這些天下皆知的大事還是知曉的:「這些不過是隋宮之中的奪位之爭,歷朝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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