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 第七十九章 幽雲夜話

蘇長安離開了北地。

準確的說,應當是逃離了北地。

這些年,他總是在逃。

從長安到西涼,從西涼到北地,再從北地去往江東。

就想隱元說的那般,他蘇長安就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有人打他他就得跑。

這和書上寫的多少有些不一樣。

畢竟書上的大俠,他們的敵人總是會派出些實力與之相當對手磨礪大俠,然後靜靜的等待,大俠們在這樣的磨礪中一步步變強,最後取下壞人的首級。

但蘇長安的敵人卻似乎並沒有書上那些壞蛋那般好的素顏。

他們動則傾巢而出,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樣的概念似乎已經貫徹在他的每一個敵人的心中。

所以,他只有逃。

書上的大俠們在敵人的磨礪中大殺四方,瀟洒不羈。蘇長安卻只能抓住每一個可能的空隙,瘋狂的成長,以期能夠對抗後面更加猛烈的風雪。

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故事。

蘇長安想著,或許有一天,有那麼一個人將自己的故事寫成一本書,或許就是極愛看這些志怪小說的自己也不會愛看吧。

畢竟其他的大俠總是叱吒風雲,或縱橫天下,或力挽狂瀾。再不濟,也得有那麼十來個絕色佳人爭著吵著做他的二房三房。

可相比於他們,蘇長安活得著實窩囊。

但窩囊也得有窩囊的活法,野狗也有受夠饑寒,想要佔塊山頭與那些惡狼們一決雌雄的一天。

他確實是逃亡江東,但卻不是為了偏安一隅,又或是為下一次逃跑準備足夠的時間。

他要好好的做一做那江東之主,與那些惡狼們,來一場廝殺,數年的逃亡,亦是時候讓豺狼們看看野犬的獠牙了。

這一路走得很順利,順利得讓蘇長安有些不安。

隱元死了,如今的夏侯昊玉究竟是夏侯昊玉還是那位名為天吳的真神,蘇長安不得而知。

但無論是這二者的哪一位,前者想要古羨君為他誕下神子,後者想要利用古羨君的鮮血復活黑神據比。

二者都是敵人,失去了隱元在其中斡旋,蘇長安幾乎是認定了夏侯昊玉或者天吳會對他們出手,所以他在確定了隱元星滅之後,便領著諸人,連夜出了長門,趕往江東。

但人卻比預想中多了許多。

蘇沫、古寧、古相亭、紀道、藺如都在蘇長安上門告別之後,選擇了跟著他一起去到江東。

蘇長安雖然有些不放心,畢竟這一路免不了驚險,但轉念一想,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以夏侯昊玉素來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他們留在長門也未必見得安全,因此便也就同意了下來。

可正如方才所言,這一路走得極為順利,這讓已經做好苦戰準備的蘇長安不禁有些疑惑。

而帶著這樣的疑惑,一行人終於出了北地入了幽雲嶺。

古相亭、古寧、蘇沫、紀道坐於第一輛馬車,藺如趕車。

古羨君、古方天、蘇泰坐於第二輛馬車,蘇長安趕車。

其實在這個時節的北地這樣的行徑多少有些招搖,因此蘇長安等人還可以繞了些遠路,多耗費了數日的行程,用了近二十天方才抵達此處。

幽雲嶺自然是精怪橫生,不過有了螣蛇這妖君坐鎮,想來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妖物敢真的打擾眾人,而只要出了幽雲嶺,便是中原,到時候,就是夏侯昊玉有心來襲,恐怕短時間內也是鞭長莫及。更何況如今中原的形勢一片大亂,若是被蠻族爪牙或是左玉城等人知曉了他的行蹤,其中的風險恐怕也不是他可以承擔得起的。

因此一旦出了幽雲嶺此趟行程便應當無多少大礙了。

但是,諸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

當年他們去往長安時,不也是在這幽雲嶺中遭受了意外嗎?

如今故地重遊,境遇倒是頗有那麼幾分相似之處。

是夜。

諸人將馬匹在一旁的樹枝上拴好,便圍坐在篝火旁。

吃過晚飯,上了年紀的古方天、蘇泰、古相亭甚至還有螣蛇便去到角落喝起了酒來,這夜裡苦悶,喝些小酒倒也無傷大雅,蘇長安對此也只是叮囑幾人不要多飲,也就隨他們去了。

一群年輕人坐於故地,想著這幾年的境遇,不禁有些感慨,而場面也在這時忽的安靜了下來。

篝火在燃燒,枯敗的樹枝在那火焰的灼燒下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在靜謐的幽雲嶺上清晰作響。

蘇長安看了一眼一旁的古羨君,此刻的古羨君正安靜的看著眼前的篝火,如白玉一般的臉龐,映襯著火光,顯得格外動人。

蘇長安不覺便看得有些失神,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他方才蘇醒時,古羨君衣帶寬解時那旖旎的景象。

咕嚕。

他咽下一口唾沫,莫名的覺得當初螣蛇說他不爭氣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

若是自己再晚上一會醒過來,又或是乾脆在裝上一會昏迷,說不定那風景會愈發迷人。

「嗯?」就在他這般胡思亂想之時,古羨君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炙熱的目光,疑惑的轉過了頭,亦看向蘇長安。

她先是一愣,不過以她的冰雪聰明,很快便從蘇長安異樣的神情中大抵猜到了他此刻心頭所想。

她的臉色一紅,隨即狠狠的白了蘇長安一眼。

那一眼,看似責怪,但卻有秋水流轉,配上古羨君角色的容貌,可算得上風情萬種。直讓被撞破心事的蘇長安臉色變得緋紅。

「嗯?長安的臉色怎麼這麼紅?」一旁的紀道察覺到了二人的異樣,他不疑有他,便直直的問道。

「額……」蘇長安一愣,不禁有些尷尬。他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隨口胡謅道:「這幾日奔波勞累,有些發燒……」

他現在的修為已是問道,三魂七魄早已煉化,雖未至星殞,但卻也不是凡胎,怎會有發燒之狀,這樣的借口說實話著實有些拙劣。

因此一旁的古羨君聞言不由得噗嗤一笑,又是沒好氣的賞了蘇長安一個白眼。

倒是紀道不疑有他,他說道:「哦,那你可得注意身體,我們可還指著你帶我們去到江東呢!」

說到這裡紀道頓了頓,他的眼前一亮像是想起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猛地站起了身子,跨過身邊的諸人,來到蘇長安的跟前。這個過程中,他已經初具規模的肚腩一陣抖動,看起來有幾分可笑,可想這幾年他在長安定然沒有半分委屈自己的口舌之欲。

這時,他的臉觸到了蘇長安的跟前,眸子中滿是期待與討好之色。

這讓蘇長安有些不適,畢竟被一個同性以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距離的注視,並不是什麼太好的體驗,若是換做古羨君的話,或許還很不錯。可是眼前的卻是紀道那張肥肉橫飛的臉,他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退,試圖與之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可是紀道顯然並不打算滿足他這樣的想法,他在蘇長安退去之時,極為不識趣的又向前靠了靠。

「長安啊。」他這般說道,臉上的笑意更甚,聲線也莫名的帶著一股獻媚之色。

「嗯。」蘇長安硬著頭皮回應道,看向紀道的眼神就好似看著一頭洪荒惡獸。

「聽說你是什麼江東之主?對吧?」紀道絲毫沒有注意到此刻蘇長安臉上的異樣,他繼續追問道。

「嗯。」蘇長安再次點頭。

「那你看我。」紀道得到了蘇長安的答覆,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喜色,他又向前靠了靠,舔著臉說道:「你看啊,我們是同鄉,又是同窗,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到時候去了江東里是不是也得提攜兄弟一手啊。」

「……」這般直白的討要官職,蘇長安還是頭一次遇到,若是放在西涼時,他早就命人將這無賴拉出去賞個百十軍棍。可紀道畢竟是他的朋友,蘇長安不可能沒有私心,但且不說他這江東之主去到江東究竟能有幾分實權,可就是有,以紀道的秉性與修為,蘇長安還真不敢委以重任。倒是素來沉穩的藺如卻是一位可造之材。

他索性不理會紀道的胡攪蠻纏,目光越過他肥腫的身子看向藺如,便要說些什麼。

可就在這時一旁的蘇沫已然看不下去,她一把推開了紀道,嘴裡沒好氣的嘀咕道:「行啦,別添亂了,長安是要做大事的,你這身板是大,可膽子還比不上我呢。做大官,讓你上陣和蠻子廝殺你幹嘛?」

紀道聞言有些尷尬,他站起身子,笑呵呵地說道:「我也就隨口胡謅,哈哈,胡謅……」

蘇長安倒也知道紀道這話玩笑多過話意,當下也不在意,也是隨之一起笑了笑。

而蘇沫卻在那時坐到了古羨君的身旁,隔著古羨君望著蘇長安有些好奇地問道:「對了長安,當年在幽雲嶺,真是你救了我們嗎?」

這事是後來在北地一次與古羨君見面時聽她提及的。

蘇沫等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蘇長安如今自然是強得他們只能仰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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