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涼蒼生難,北地少年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死得意義

第二日,早早起床的蘇長安來到了北通玄的門前,他正要敲開房門,卻聽房內傳來一陣爭吵之聲。

那聲音應當是司馬長雪與北通玄的聲音,他本覺得偷聽夫妻倆吵架是一件極為下作的事情,正要轉身離去,但是二人爭吵的內容卻讓的腳步生生停住。

「我說了,我不回去。」這是一道女聲,想來應該是司馬長雪的聲音,她似乎有些激動。蘇長安很難想像像司馬長雪這般溫柔的女子,生氣時應當是何種模樣。

「留下來只有死。永寧關守不住了。」反觀北通玄,他的聲音倒是冷靜得多。

「那又如何,我司馬長雪,是你的妻子,你在哪我便在哪。」司馬長雪回應道。

屋內忽然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之後,北通玄有些苦澀的聲音方才再次響起。

「還有一個人在等你。」

北通玄的話明顯讓司馬長雪愣住了,她的聲音也小了幾分。

「等我又能怎樣,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當初既然要娶我,現在就別想甩了我。」

屋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蘇長安大約能想到北通玄此刻內心的糾結。

「那只是權宜之計……而且這一年,我與你並無夫妻之實。不要因一時意氣之爭,而辜負了自己,也辜負了別人。」北通玄好言勸解道。

「權宜之計?」司馬長雪似乎在笑,但那笑聲中卻帶著一股冷意。「我一介婦人,不懂你們男人間的家國大事,但我自嫁於你那時起,三從四德,自問從未有過逾越。你休不了我,也趕不走我。既然你想讓我離開這裡,既然你說永寧關守不住,那就帶著我一起離開。」

似乎是聽出了司馬長雪言語中的決心,北通玄的聲音也因為內心的某些愧疚而大了幾分。

「我不能離開永寧關。我答應過師尊,要守住西涼,永寧關被破之日,便是我北通玄命隕之日。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何苦為了一個死人送命?人應當為那些愛你的人而活,不應為死人而活。」

或許是這一句話觸及到了司馬長雪的某些痛處。

這位咋蘇長安眼中一向溫婉的女子,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原來你也知道,人不應該為死人而活啊?」

「這一年來,你我雖共處一室,卻不曾同床共枕。」

「可你又怎知道我每天都會被你在夢裡念叨的『如煙』『如煙』所驚醒,你讓我為愛我的人而活,自己卻對一個死人心心念念。你不覺得可笑嗎?」

說完這句話後,屋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不待蘇長安回過神來,北通玄的房門便被司馬長雪從里側打開。

她看見立在門前因為被撞破偷聽牆角而滿臉尷尬之色的蘇長安,先是一愣,隨後低頭繞過蘇長安,快步離去。

而在那匆匆一瞥間,蘇長安看得清晰的是,司馬長雪眼角的淚痕。

「長安嗎?進來吧。」而這時,北通玄的聲音忽然響起。

蘇長安一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走了進去。

他合上房門,在北通玄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此刻的北通玄與那日在永寧關前,一人獨擋四位問道時,判若兩人。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在此刻顯得幾近病態,向來猩紅的嘴唇也變得有些清淺。身子半靠在床頭,眸子里有一抹濃重的倦意。

蘇長安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對於方才自己的行為,多少感到有些難為情。

但是北通玄似乎對此毫不在意,他極為勉強的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問道:「何時從天道閣出來的?」

「五六日前吧。」蘇長安如實回答道。

「唔。」北通玄頷首,「成功了嗎?」

蘇長安自然知道北通玄所問的究竟為何事,他點了點頭。

「唔。」北通玄再次點頭。

然後他低頭沉吟了好一會,方才再次說道:「那就離開永寧關吧。」

蘇長安一愣,不解道:「為何?」

「方才我與司馬長雪的話你應當都聽到了,永寧關守不住了。但天嵐院卻需要傳承下去,更何況你已入仙道,天嵐院的希望如今竟放於你身上,你不能死。」

「拓跋炎四人已被你重傷,帶你養好傷勢,你我二人加上摩海耶、宇文平面對蠻軍的四位問道境修士,我覺得並不是沒有勝算,何必如此悲觀?就算他擁有蠻軍五十萬之眾,但是我們有永寧天險,又糧草充足,並非沒有一戰之力。」蘇長安說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

北通玄聞言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看了蘇長安一眼,說道:「若是蠻軍僅僅只有四位問道,我又何懼哉?」

「九嬰一族背後與神族的關係我相信不用我多言你也知曉,這四位問道不過是冰山一角,他們已經開始收集星殞,看模樣手上定然擁有不少半神之血,以他們的能力,能在如此段的時間裡覆滅帝江一族近千年的統治,你覺得他們所擁有的力量真的會如此簡單嗎?」

蘇長安不由想到了虎偃口中的那幾位聖子,頓時心情也沉重了下來。

但他仍有些不解。

「既然九嬰的實力如此之強,為何還遲遲不肯攻城?」

在蘇長安看來,以那聖子揮手便可以屠滅蠻族王庭的實力,只要願意出手,莫說西涼,就是中原恐怕也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們只是在等,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舉攻破永寧,再開西嶺直入中原!」北通玄寒聲說道。

「我已與朝廷遞上奏摺數十份陳明其中利害關係,卻無一人回應。司馬詡如今把持朝政,即使我想盡辦法書信與天子,也是如泥牛入海,了無音訊。」

蘇長安聞言眉頭一皺,倒也不再隱瞞將自己對於司馬詡的猜測一一向著北通玄道來。

「你是說司馬詡與九嬰皆為神族爪牙?」北通玄一愣,腦中聯想起司馬詡對於神族的態度,心頭對於蘇長安的猜測便信了幾分。

在他看來司馬詡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行事自然有他的目的。

司馬詡如此費盡心思,助太子登上皇位,如今好不容易把持朝政,甚至在不久的將來還或許可以篡位為皇。但有江山的皇帝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皇帝,否則即使登基,蠻族卻已奪了大魏的江山,這樣的皇帝要來又有何用?

北通玄一直認為司馬詡是看得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不由余力的向著朝廷諫言,請求援兵。他替司馬詡守住西涼,於司馬詡無半點壞處,至於最後誰才是天下正統,對於北通玄來說也無大礙,他是為蒼生守住西涼,而非某個君王。

但如今聽蘇長安之言,方才意識到,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那般簡單,若是這一切從一開始便是司馬詡與九嬰勾結,那麼莫說永寧關,就是長安,也遲早會落入九嬰之手。也就難怪向來精於算計得司馬詡對於西涼之事不聞不問。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蘇長安問道。

如今求援不得,雖然他也試著通過穆歸云為西涼找些援兵,但如今看來卻是大勢已去,蠻軍之力,除非傾大魏國力,否則根本無法預知抗衡。永寧關被破只是時間的問題。

他並不覺得北通玄應該依舊死守,退回關內,集聚力量再做謀劃在他看來才是正道。

「我退了,西涼的百萬百姓當何以自處?」北通玄看了蘇長安一眼問道。

「自然一起帶走。」蘇長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北通玄聞言一笑,他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自然是不能走的。」

說到這兒,他又頓了頓,像是嘆息一般的接著說道:「更何況,去到中原,難道就會更好嗎?」

蘇長安聞言一愣,隨即便想到了西江城頭那密密麻麻的難民,風塵僕僕,飢腸轆轆,如孤魂野鬼,無處可依。

他忽然又些明白劉長玉那位老母親的話,西江是她的家,離開了西江,她該去何處,又能去何處?

或許對於此時依然在西涼的老百姓來說也是如此。

與其在外流離失所,不如就待在自己的家中,至少死後有一方棺木相葬,不至於做了孤魂野鬼,連尋家都得孤零零的飄蕩千里萬里。

蘇長安想到這裡,臉上的神色一暗,低下了自己的頭。

「至少你應該走,不應這樣白白送死。」蘇長安忽然抬起頭說道。

北通玄聞言,他向來如萬載枯井波瀾不驚的臉上浮出一抹怒意。

「然後呢?」

他這般問道,聲音忽然大了幾分。

這樣的變化讓蘇長安有些詫異,他暗覺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觸及到了北通玄的心事。

「然後再召集人馬在西嶺或是西江,打著護佑蒼生的幌子,將西涼的百萬蒼生送入死地?」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激動,北通玄漸漸平復下來,聲音再次變得淡漠。

「我已經受夠了天嵐院以數量衡量生靈的邏輯。」

「為了西涼的百萬蒼生,我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