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涼蒼生難,北地少年刀 第七十五章 師叔祖們的算計

這個問題來得很突兀。

像是被生硬的插進二人的談話,模稜兩可。

但是,他們都知道這話里的所指究竟所謂何事。

「後悔。」北通玄的回答很乾脆。

乾脆得既簡單又直白,以至於完全超出了蘇長安的預料。

一時間,蘇長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午後的陽光順著紗窗斑駁的射了下來,照在二人的側臉。

他們一位冰冷如霜,一位眸子里含著星光。叔侄二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為什麼?」蘇長安又問道,他能感覺到北通玄冰冷的眸子下藏著的某些東西,他自以為他藏得很好。但恰恰,這種名為悲傷的事物向來是欲蓋彌彰。

他不解的是,既然後悔,那當初又為什麼要這麼做?而做了,為什麼又要後悔?

「沒有為什麼。」北通玄站起了身子,冰冷的臉上不知為何卻浮出一抹笑意——苦澀的笑意。他的聲線低沉,「即使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麼選擇。」

這樣的話若是放在以往,以蘇長安的性子定然便會怒從心頭起,若是再往前推一點,直接拔刀,叫囂著要為如煙向北通玄討個公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現在,他卻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自問易境而處,他斷然做到北通玄這一步。

他會放過如煙,然後一個人,即使沒有司馬詡的支持,沒有那十萬大軍,他也會孤身來到西涼,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不求能救天下蒼生,只求問心無愧。

可這只是他的選擇,並不代表他能站在某些立場去譴責北通玄。

這如玉衡所言,這世上之事本無對錯。

於西涼蒼生而言,這是他們的幸事,於如煙而言,這是她的劫難。與北通玄而言……

蘇長安看了他一眼,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別說的事了,說說你的吧。」看得出,北通玄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究下去。

但這一次,換蘇長安沉默了。

他自然有很多事想問,但最想問的卻只有一件。

可又因為害怕得到一個他不想得到的答案,遲遲沒有問出。

「青鸞……青鸞怎麼樣了?」但有些事情終歸是沒辦法躲下去的,他需要面對,也需要知道答案。他這麼告訴自己,但身子卻在問出這樣的話後,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是的,他在害怕。

「死了。」北通玄的回答同樣如上次一般乾淨利落,以至於讓蘇長安沒有半分緩衝的餘地。

因此,他的臉色在那一剎那變得煞白,眸子里的光彩如潮水般退去,他雖然還活著,但卻像是失了靈魂一般,瀰漫上一股死氣。

「但卻又活著。」北通玄將蘇長安這樣的變化看在眼裡,似乎試探了某些讓他滿意的東西,他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蘇長安眸子里的光彩忽的又活了過來,他甚至來不及去思考北通玄先前試探的用意。他猛地站起了身子,用力的抓住了北通玄肩膀,焦急地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死了卻又活著?」

他已經沒了修為,但抓著北通玄肩膀的力道,卻讓這位問道境的強者也微微皺眉。這樣的異樣,讓北通玄愈發肯定了心底的某些猜測,他清了清嗓子,拍開蘇長安的手,同樣站起了身子。

「她對你很重要嗎?」北通玄問道。

「恩。」蘇長安用力的點頭。

「你想要去救她?」北通玄又問道。

「想!」

「這很難。」

「這世上沒有比看著她死在我面前更難的事了。」蘇長安如此答道。

北通玄的身子一怔,莫名有些觸動,他直直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許久。

直到確定他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他方才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不知道開陽師叔與那位星辰閣的閣主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是我曾聽他言,要用青鸞去與那位閣主換一樣東西。那東西對於他來說應當很重要,所以,我可肯定,他不會殺死那個女孩。」

「但是。」說到這裡,北通玄愣了愣,他看了一眼蘇長安,見他一臉緊張的神色,北通玄的心裡莫名生出些愧疚。他又在心底發出一聲長嘆,接著又說道:「但是,她成了太上,忘情的太上。她已經不是她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應當是已經死了。」

說罷,他再次看向蘇長安,似乎是想要在這個男孩的臉上發現些某些他預料中的失落。但讓他失望的是,蘇長安的臉上只有喜色,沒有半分的苦惱。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某些解釋沒有準確的讓蘇長安理解到。

北通玄繼續補充道:「那日的開陽師叔,你應當見過吧?」

「恩。」蘇長安點頭,只是心裡卻疑惑,為什麼北通玄會突然問道這個問題。但得知青鸞安然無事,他的心情好些許,倒也不介意接下北通玄的話。

「曾經的開陽師叔並非這樣,他是一個……」北通玄想了想,「很和善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起師傅,他更加和藹。」

北通玄這樣的描述讓蘇長安不禁愣了愣,北通玄的師傅自然便是玉衡。

在蘇長安的心裡,玉衡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他包容他,卻不溺愛他。

他教導他,卻不譴責他。

他就像是三月的艷陽,和煦而溫柔,有他在的那些日子,是蘇長安在長安過得最舒心,也最快樂的日子。

而開陽,冰冷無情。

青鸞是他的弟子,真正意義上的弟子,可是他卻可以將她拿來用作某些交易。甚至還曾打傷過她,直到現在,蘇長安還記得自青鸞身上湧出的鮮血是如何的洶湧。那一幕他已然將它刻在心底,只等著有朝一日再見開陽時,將這一劍代替青鸞還給他。

這樣根深蒂固的形象,實在讓蘇長安無法將之與北通玄口中那個和藹的師叔聯繫起來。

北通玄自然看出了蘇長安心中所想,他繼續說道:「很奇怪是吧?覺得我口中的開陽師叔與你說見的並非一人對嗎?」

「在我再次見到他之前,我也不曾想過他會變成這樣。但太上就是太上,他的心在他決定忘情那一刻便已然變得冰冷。而你的那位青鸞亦然也會如此。」

「這便是太上,忘情的太上。」北通玄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曾經的天嵐院如今凋敝得只剩下開陽一位先輩尚在,而這位曾經被他所崇敬的先輩,卻沒了曾經的模樣。即使是他也不由有些茫然,為自己,亦為天嵐。

「難道就不能變回來了嗎?」蘇長安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的眉頭也在那時皺了起來。

「我不知道,至少我從未聽說過。」

蘇長安在得到這樣的答案之後,不禁有些苦惱,他低下了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但在不久之後,他的頭再次抬起之時,他眸子里的光彩忽的耀眼了起來。

「不。青鸞不一樣,她不會忘了我的。」他說得很篤定,篤定得就連北通玄也莫名對他憑空生出幾分信心。

但北通玄的理智卻告訴他這絕非是光靠所謂的信念便可以達成的事,可現在的蘇長安恰恰需要這樣的信念去支撐他。讓他去完成那些先輩們所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尤其是當他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他時,這些信念可以讓這個男孩不至於陷入某種崩潰,而從此一蹶不振。

「就算她認得你,可她現在在星辰閣,星辰閣的閣主白河遠為了她想開陽師叔付出了不菲的代價。你應當知道,並不是你想帶她走,便可以帶她走這般簡單的。」

蘇長安早已不是那個出來長安的愣頭小子,他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我會變強,再次變強。然後親自去星辰閣將她搶回來!」他這般說道,語氣堅定,眼神明亮如天上星光。他雖然修為盡失,但是傳承星靈還在,只要給他一些時間,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到達那個能與那些大能匹敵的境界。

「變強?你能有多強?」北通玄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星殞?可是星殞是無法戰勝太上的。亦或者你也成為太上,成為與開陽師叔一樣的人?」

蘇長安聞言忽的愣住了。

「與開陽一樣的人?」他在心底重複著這句話,腦子裡閃現出那個男人冰冷的眼神,而一股涼意也在那時自他的腳底升起。

成為那樣的人,就算救出了青鸞,那又有何意義?

可不成為太上,又如何能夠戰勝太上?

現在擺在蘇長安的面前的,似乎是一條絕路。他頓了頓,忽的轉頭看向了北通玄。

「你有辦法?」他這麼說道,看似詢問,實則卻很篤定。從一開始的見面,北通玄便一步又一步的將他引誘向某個方向。而為的便是此刻,所以,蘇長安看著他,等待著他給出那個可以不成為太上,卻又能戰勝太上的方法。

蘇長安的警覺遠遠超出了北通玄的預料,他不禁一愣,但很快便回過神來。

「你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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