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安長安 第十一章 將進酒

蘇長安的聲音不大,但中氣十足。

猶若聖僧唱菩提,老道渡亡魂。清晰的傳入在場的每個人的耳中。

那一旁的劍侍,或是被蘇長安的氣勢所怔,又或是被天嵐院的名頭所壓,在起初的一愣之後,猛地醒悟過來,一溜煙的跑向門外,想來是去找那些學院里的長老之流去了。

蘇長安的本意其實並不想如此大張旗鼓,他只是想保住天嵐院。為此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受到某些折辱的準備。但他想不到的是,八荒院與司馬詡卻是如此陰毒,即使他就躲在天嵐院里,什麼也不做,他們也不會放過他。

便如這一次百院宴,他們甚至不惜拿著穆歸雲的性命相脅,定要將他逼出天嵐。而這百院宴上,更是如同那次將星會上一般,將他置於高位,試圖再行那捧殺之事。

蘇長安的性情向來溫和,但俗話有言,這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蘇長安?

既然他們咄咄相逼,那便索性拋去這百十斤皮囊,試一試可夠將那些王侯將相們拉下馬背。

這長安如籠。

我為困獸。

然困獸猶鬥,不死不休。

周圍的諸人見蘇長安如此大搖大擺的坐於那案台之上,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

其內容無非是談論他這個天嵐遺徒為何敢如此猖狂的參加此次宴會,當然隱約間還有人提到那個關於害死玉衡的傳言。

但這些學生大多不比那些市井百姓,大都還是有些見識,所以對於這樣的流言他們心中自然有所論斷。故而提到此時的人,都不免遭到諸人的白眼。

要說這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玉衡那一夜,救了長安眾生,此事才去了多久?如今想來,那時的情景現在還是歷歷在目。而這些學生們又都是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心裡自然沒有那麼多溝壑,對於蘇長安的遭遇自然是有些抱不平。可同時也為他自投羅網來到這百院宴暗暗惋惜。

卻就在這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

「昆吾院到!」

聲音方落,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中年男子領著數位少男少女便在此刻走了進來。

為首的中年男子面容剛毅,腳步沉穩,手持一把清鋒,握得是不松不緊,一看便是侵淫劍道多年的老手。而身後跟著的一群少年,雖然年幼,但稚氣的身板中卻露著一股器宇軒昂。

這長安十大學院到底與眾不同,所培養出的學生,比起那些在場的諸位,光是這份氣勢便強出不知道多少。

昆吾院的幾人邁步走來,那為首的中年男子在蘇長安斜對面的第三個位置坐下,幾位少年便在他身後負手而立。

「昆吾,長安排名第六學院。」古羨君也在這時湊到了蘇長安耳畔,輕聲說道。她嘴裡呼出的蘭氣,熱乎乎的撞到蘇長安的耳垂,讓他覺得那兒麻乎乎的。「那男子叫做,馬安晏。是昆吾院的三位執劍長老之一,劍法已至化境,聽說幾年前已修出劍域,修為直抵問道境。」

「恩。」蘇長安不著痕迹的拿起案台上的酒杯輕抿一口,不著痕迹的應了一聲。

「背後議論他人,可不是什麼太好的習慣。」卻在這時,那位被喚作馬安晏的男子卻轉頭看向蘇長安二人,說道。

蘇長安與古羨君皆是一驚,心中暗暗驚嘆這位男子的實力。

這修鍊一事,講的是境界高低,靈力渾厚。而在真正的對戰中,則眼要觀四路,耳要聽八方,洞悉先機。故而才會有那麼多的以弱勝強的例子。

而蘇長安與古羨君的一番對話本就極其細小,與男子相隔也有數丈的距離,卻不想依舊被他聽見。二人心裡不由對眼前這個男子心生警惕。

「八荒院到!」

而這時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蘇長安二人心頭一動知道今天的正主來了,也就放下心中剛剛升起的詫異,再次轉頭看去。

只見一位面色陰沉,右臂衣袖處空懸的老者正帶著幾位少年走來。

這為首的老者,蘇長安自然認得,便是那日在將星會上被楚惜風一刀斬掉右臂的陰山濁。而他身後跟著的幾位少年也是氣度不凡,其中有兩位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位是一位女子,年方二八,著了一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綉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將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端是一位堪與古羨君夏侯夙玉比肩的貌美女子。

但她的眉宇間卻含著煞氣,自進門那刻起,便在大廳里左右觀望,似乎在尋找著某個身影,但直至最後她也未又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東西。故而眼角又蒙上一層陰霾。

而另一位。卻是讓蘇長安與古羨君驚懼的人物。雖然來之前二人心中也早就有所準備,可當真正看見這位本來應該已經死透了的神將之子,靈烈伯再次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時。二人心裡依舊難免生出滔天的驚駭。

這方世界。

武道與儒道並立。

又有萬物成精,化作妖邪。

其中修為通天者,可知星殞,其力可蓋山河,意可動乾坤。

這般存在,在許多尋常人看來已是地上仙人。

可及時這樣的存在,也依舊逃不過歲月的刀刃。強如玉衡,不也正在漫長的光陰里垂垂老矣?

而這生死人,活白骨的事情更是聞所未聞,即便是有,那也是只存在於蘇長安看過的那些志怪小說中。

為此,當看見這個活生生的杜虹長出現在百院宴上時,二人心中非但沒有生出一絲欣喜,有的只是自腳下升起,漫上發梢的一股徹骨寒意。

八荒院身為排名僅次與天嵐院的學院,其座位自然是在左側的首位,幾人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路過蘇長安身前時,那位杜虹長忽的朝著二人遞來了一個帶著陰森笑意的眼神。

這讓蘇長安與古羨君的臉色愈發陰沉。

而待到陰山濁落座,本來還有細微的切切私語聲的大殿忽的安靜了下來。

眾人皆知在年初的將星會上,楚惜風為了蘇長安一刀斬了陰山濁的右臂。如今蘇長安的靠山一個死在了數日前,一個遠在江東。以陰山濁那睚眥必報的性格,想必今日定然不會讓蘇長安好過。

「蘇公子,好久不見啊?」果不其然,方才落座,陰山濁便眯著眼睛看向蘇長安,一股陰冷的氣息也在這時隨之而來。

蘇長安心頭一動,體內靈力運轉,便驅散那股強烈的寒意。這一招,在將星會上,陰山濁曾與蘇長安使過,那時才堪堪聚靈的他自然無法抵擋。

可如今的蘇長安繁晨境已成,雖然比起已是魂守的陰山濁依然是相形見絀,可若是想靠著區區體內外放的靈力就要擊敗蘇長安,那就太痴人說夢了。

蘇長安的眉頭此刻也是一挑,一雙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讓的對上陰山濁眯著的雙眼。朗聲說道:「陰前輩數月未見,不知手臂安好?」

此言一出,陰山濁本就陰沉的臉色愈發難看,他冷哼一聲,那僅有的一隻鷹爪般的左臂朝著身前的案台上一拍。案台上的青銅雕獸的酒杯便高高揚起。

「好得很,有牢蘇公子挂念,老朽敬你一杯。」他這般說道,那半眯著的雙眼豁然睜開,一道陰冷又磅礴的靈力波動猛地在這經綸院的大殿里揚起。

只聽一道破空之音響起,那酒杯便化作一道流光猛地向蘇長安的面門襲來。

蘇長安見那酒杯的來勢,便知這來者不善。他眸子里一道寒光閃過,周身靈力運轉,豁然伸出自己的手臂,就要握住那隻酒杯。

但酒杯上傳來的陰冷氣息讓他還未觸及到酒杯的手指一陣僵硬,幾乎就要被凍住。

「哼!」一道悶哼響起,蘇長安心頭一動,體內的靈炎呼嘯而出,奔湧向他握向酒杯的臂膀。那寒意與靈炎便在蘇長安的指尖處來僵持了數息功夫。

而蘇長安的手指也因此變得殷紅,想來定是在這冰火兩重天的衝擊下,皮下的血肉被攪碎後所滲出的血跡。

鐺!

一聲悶響咋起,只見蘇長安的臉上忽的青筋暴起,他用手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台,周身的靈炎開始越發洶湧的噴流向他的指尖處。

那道寒意終於是後繼乏力,漸漸在鳳凰真火的靈炎下寸寸消散。而蘇長安也在這時,穩穩的握住那隻酒杯。

他強忍著手臂上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將酒杯拿於唇前,作勢便要飲下。

但忽的,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酒雖好酒。但我向來不喜飲酒,亦不喜與不喜之人飲酒。」說著。他眸子里又是一道寒芒閃過,手臂一震,那酒杯又生生的被他扔向了陰山濁。

陰山濁的臉色在蘇長安接住他酒杯那一刻便是一變,這一道酒杯,他雖然未有使出全力,但裡面夾雜著他那凶命赫赫的陰冷寒氣。就是地靈境的高手想要接住,恐怕都要廢上一番手腳。可這蘇長安,修行才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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