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安長安 第八章 相見是緣,再見是怨

三日之後,終於到了百院宴開始的時間。

蘇長安與古羨君這幾日都嘗試過用各種方法聯繫穆歸雲,但穆歸雲卻不知道去了何處,了無音訊。他們二人商議許久,都覺得不能這般放任穆歸雲身處險地。

故此,便有了決斷——既然沒有選擇,那便姑且試一試司馬詡與八荒院一行人到底能有多少陰謀詭計。

所以二人在酉時左右便來到天嵐院門前。

「羨君,你也要去嗎?」蘇長安依舊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古羨君一眼問道。

「自然,我怎麼能放心讓蘇公子一人身處險地,怎麼說,我也算是天嵐院的弟子,於情於理此番我都得去上一遭。」古羨君對著蘇長安甜甜一笑,如此寬慰道。

古羨君的一番話,自然是有理有據,蘇長安也想不出有什麼話可以辯駁,更知眼前這個女孩心意已決,故而也就不再多言。只是感激的朝她點了點頭。

然後他推開了院門,這便要和古羨君並肩走出去,卻不想這院門外不知何時,竟然立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容貌極為俏麗的女子。

身著紅色長裙,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小花襖,一頭秀髮被隨意的向後披著。

此刻她那靈動的眸子中卻不知因何事而有些黯然,臉上也是掩不住的愁容。她輕輕踢了踢腳下的石子,似乎因為等待了許久,故而有些不耐,但更多卻是因為心底那一抹不安。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焦慮。

終於,天嵐院的院門被推開。

一位少年與一位少女在這時並肩走了出來。

那少年長相併不出奇,甚至還帶著些許稚氣,但他的那雙眸子卻很獨特。清澈又明亮,像是北地的雪,又像是天上的星。而他有些瘦弱的身上,卻又背著一把長刀與一隻劍匣。這兩樣事物看上去比起他的身子也消不了多少,則按理來說應該是一件很吃力的活。但少年卻把腰身挺得筆直,走起路來也是如履平地,絲毫看不出來有一絲的吃力。

而與他並肩而來的那位少女,身著一件白色紗裙,手持一把藏鋒於鞘的寶劍,一頭烏黑的長髮被她紮成馬尾,向著身後自然的垂落。她長相自然也是極美,但比起那位紅衣少女來說,卻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冷意與嫵媚。這自然是兩種截然不同氣質,但卻在這位白衣少女的臉上如此和諧的融為一體。

而當三人相見,終於看清彼此那一刻時,目光交錯中。他們的臉色皆是一變。

一時間,詫異、歡喜、憤怒、幽怨、不安都在這一刻漫上彼此的心頭。

而場上的氣氛也因此變得安靜下來。

直到數息之後,蘇長安方才出言打破這沉默。

「師……公主殿下。」他望著眼前這位女孩,開口說道。

這來者自然便是蘇長安曾經的師姐,與他朝夕相處半載多,在聖皇壽宴後便再也未曾相見過夏侯夙玉。

夏侯夙玉聽到那曾經親切稱呼,如今換作了一句頗為生份的公主殿下後,她的身子一震,臉上本就不安的神情更是落寞了起來。

她低著頭,立在那裡,局促的揉捏著衣角,卻遲遲未有說話。

她的這般表現落在了蘇長安的眼裡,他的眉頭一皺,神色冷漠地問道:「公主殿下來此可有何事?」

或許是因為蘇長安的言語太過冷漠,夏侯夙玉將頭低得更深了,她就像是做錯了什麼事的小媳婦一般,沉默的立在那裡。

蘇長安的眉頭因此皺得更深了。

他的心卻絕非他的面色這般平靜,自見到夏侯夙玉那一刻起,便已開始翻江倒海。

他來到長安的第一天,遇見的第一個人便是眼前這個女孩。

他與她朝夕相處了半載多的光陰。

她有些刁蠻,有些任性,有時候也會捉弄他。

但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家人,所以她所說的,他從不懷疑。她讓他做的,他亦絕不推脫。

但到了最後,卻是落得這般下場。

蘇長安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他沒有辦法大度到可以原諒夏侯夙玉,亦沒有辦法瀟洒到可以當做自己從未認識過夏侯夙玉,但同樣,他更沒有辦法決然到完全忘記過去的種種,去憎恨夏侯夙玉。

總之,對於夏侯夙玉,蘇長安的心裡很複雜。複雜到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自己對她究竟抱著一種怎樣的感情。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討厭現在這樣夏侯夙玉。

他覺得至少她應該說點什麼,也必須說點什麼。

可是她只是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語。

這讓蘇長安心底一直抱有的某些僥倖,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若是無事,我與羨君就先走了。」蘇長安寒聲說道,然後,轉身拉著古羨君的手,便要離開。

夏侯夙玉心頭一慌,終於在這時抬起頭看向蘇長安轉身的背影,一咬銀牙,說道:「我有事!」

「可惜我不想聽了。」蘇長安冰冷的聲音傳來,他腳下的步伐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夏侯夙玉心中愈發焦急,她當下也顧不得許多,連忙一路小跑到蘇長安的身前,伸出手將他與古羨君攔住。

「你們不能去!」她這般說道。

「夏侯公主管得可真是寬啊?我天嵐院去不去得哪裡你也要管上一遭?那不如你來坐這天嵐院院長的位置?」蘇長安寒著聲音再次說道,伸手便要推開夏侯夙玉。

但令她意外的是,身旁的古羨君卻忽的出手攔住了蘇長安。

「長安,不要意氣用事。」她這般勸道,然後轉頭看向一臉焦急的夏侯夙玉,心裡不免生起一些惻隱之心。「公主,你是否知曉些什麼內情,還請告知。」

夏侯夙玉見蘇長安雖然依舊冷著臉色,但終歸是停了下來。她不由得感激的看了古羨君一眼,然後說道:「我並不知道這次百院宴八荒院究竟會使些什麼陰謀詭計,但我五哥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這八荒院這段時間與司馬詡來往密切,想來此番絕對不會讓長安好過。」

古羨君聞言眉頭一皺,這些事情她與蘇長安早就知曉,可事關穆歸雲的安危,他們又怎能袖手旁觀,故此她在稍稍沉吟之後,說道:「謝過公主提醒,可是此次我與長安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為何?」夏侯夙玉聞言心中一緊,說話的聲音也不覺大了幾分。「長安不懂其中兇險,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古羨君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言語,與長安一道,便要朝著經綸院的方向走去。

夏侯夙玉惆悵若失的看著二人越來越遠的身影,心知自己與蘇長安之間的距離也就如同此刻一般,漸行漸遠。

她已經錯過一次。

這一次她不想再錯過。

有時候,人總得為自己活一次。

夏侯夙玉這般想到。

於是她陰晴不定的臉色在那一刻忽的一僵,像是下定了某些極其重要的決心一般,她一咬牙,竟然就朝著蘇長安與古羨君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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