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共逐鹿 第七百五十六章 前因後果

楚王府一片歡騰,雖說長公主還沒有接受天子的詔書,可是天子詔書又豈是那麼容易拒絕的,所謂拒絕,不過是禮儀上的過程罷了,誰都知道,劉業繼承皇位已成定局。

長公主非常高興,幾乎可以說是欣喜若狂。不過她畢竟知曉宮廷的規矩,更清楚劉修的脾氣,雖然高興,卻不至於失態,在眾人面前,她依然是雍容大度的長公主,楚王夫人;對太夫人唐氏,她孝順有禮;對王楚、風雪,她親近友愛;對下人,她嚴肅而不失溫和;對幾個孩子,她慈愛而不失規矩。

她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一點瑕疵。

一直到劉修回府。

當盛大的晚宴過後,夫妻二人回到房中,長公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撲入劉修懷中,喜極而泣。劉修撫著她的肩,輕輕的拍了拍:「好啦好啦,別再哭啦,這是個喜事。」

長公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含淚帶笑:「夫君,我知道這是喜事,我這是高興的。業兒身上有了我父皇遺留的血脈,他即了帝位,那個御座,算是又回來了。」

劉修扳起長公主的身子,詫異地說道:「原來你還有這個想法?」

長公主不好意思的抹著眼淚:「是的,當初要不是曹節那個閹豎,處死了渤海王,皇位怎麼可能傳到解瀆亭侯一支,再也怎麼說,也應該從渤海王的子嗣中選啊。」

劉修哭笑不得,心道這女人還真是有些迂得不可理喻。孝靈帝的曾祖就是孝桓帝的祖父,他們都是出自河間孝王劉開一脈,孝靈帝的父親劉萇就是孝桓帝的從兄弟,其實比渤海王劉悝只遠一層,又能什麼大的區別,她又何必這麼計較。

如果讓她知道劉業身上另一半的血脈來自於何處,不知道她還會不會這麼高興。

「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劉修摟著長公主的肩膀,連連搖頭:「不過,你現在不要高興得太早。業兒坐了那個位置,你也不是太后,你依然是楚王夫人,以後見了自己的兒子,你還要下跪行禮,你不覺得難受?」

「我不覺得。」長公主兩眼放光,殘存的淚水熠熠生輝。她眼波流動:「只要他能在嘉德殿的御座上坐穩,我就高興。」她轉念一想:「你在上谷建立學堂,以後還要長鎮北疆,是不是因為不想給自己的兒子磕頭?」

「有這方面的原因。」劉修坦然地點點頭:「我不習慣。」

「這有什麼不習慣的。」長公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依偎在劉修胸前,想了想,忽然又笑道:「不錯,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不想跪在我的面前,後來見先帝,跪得也非常勉強,現在要讓你跪自己的兒子,你肯定更不習慣了。不過,為了這個原因,你就要躲到北疆去嗎?我看恐怕不盡然吧,是不是有別的什麼勾著你?」

「是啊。」劉修理所當然地說道。

「真有?」長公主被劉修的坦誠震了一下,又有些怏怏地說道:「是英子?」

「英子?」劉修真被長公主震住了,他愣了半晌,想起那個長得很成熟,可是心性卻還是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的小姑娘,不由得啼笑皆非。可是不得不說,當唐英子還像以前一樣膩著他的時候,他真有些心動。當然了,當著長公主的面,他不想承認這些。

「這個……你想歪了。」劉修咳嗽了一聲,「我到北疆是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那個傳說中蚩尤的葬身之處,比如說鮮卑人的殘餘,比如烏桓人……」

長公主靜靜地聽著,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一直等劉修自己覺得無趣,這才笑道:「好啦,你現在是堂堂的楚王,大將軍,就算是多納幾個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更何況英子從小就在府里長大,我早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你又何必如此遮掩呢?難道你覺得我是個妒婦?」

「這個……哈哈,哈哈,當然……當然不是。」

長公主掩嘴而笑:「夫君,我可好久沒看到你這麼心虛了。」

「這個……這個……」劉修老臉有些掛不住,翻身將長公主撲倒:「竟敢說為夫心虛,看來不用家法侍候,這夫綱是沒法振了。」

長公主嬌笑不已,掙扎著起身去滅燈。劉修哪裡肯讓她起來,曲指一彈,床榻邊的青銅燈應聲而滅。

……

當長公主心滿意足的睡去,劉修卻輕手輕腳的起了床,他披上一件單衣,輕輕地拉開房門,趿著一雙鞋走了出去。院外當值的衛士向他躬身行禮,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跟著。自己獨自一人,進了僻靜的後院。

這個後院是楚王府中最機密的地方,通常除了劉修之外,只有郭嘉能進來。今天郭嘉回家和家人團聚去了,小院里靜悄悄的,連一點燈火也沒有。劉修進了屋,也沒有點燈,徑自走到書案前,卻沒有坐在案後日常他坐的位置上,而是在對面的席上坐下,點起了燈,又接了一壺水,擱在紅泥小爐上煮了起來。一切安排妥當,他這才輕聲說道:「父親大人,還要我去請嗎?」

書架後的帷幕輕輕一晃,一個人影慢慢踱了出來。他背著手,靜靜地打量著劉修。

劉修瞟了他一眼,示意了一下案後的正席,嘴角微微挑起:「父親能在這裡出入自如,看來境界又有提升,不知是龍吟還是虎嘯?」

「說什麼龍吟虎嘯,這是我的家,還有這條暗道,要想瞞過那些虎士,又不是什麼難事。」劉元起輕笑了一聲,泰然自若的在案後坐下,雙手摟在腹前,打量著劉修,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茶馬上就好。」劉修微微的躬著身子,平靜地看著劉元起的眼睛:「不過,我想你冒險潛回來,不會只是為了喝茶,也不會是想看看我。我如果猜得不錯,你應該還沒有去見阿母。」

劉元起眉毛一挑:「我有那麼薄情嗎?在江陵,我就見過她了。」

「是嗎?」劉修有些詫異:「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在華佗治好了她的中風之後。」

劉修長吁了一口氣,回想了片刻,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怪不得阿母不能說話的時候,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可是能說話之後,反倒不肯說了。原來是你對她說了什麼。」

劉元起看著他:「是的,不過我想,你現在應該知道她原本想對你說些什麼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真相。」劉修的腰更彎了,似乎背負著一個難以承受的重任。「你就這麼希望你的兒子和孫子骨肉相殘?」

劉元起淡淡地說道:「要想坐穩那個位置,父子相殘又算得了什麼。想當年那位高皇帝不就是寧可喝父親的肉羹也不肯投降,將子女推下車,不就是為了自己能逃得更快一些?」他頓了頓,又道:「心不夠狠,就算力可拔山,氣可蓋世,也只能是一個失敗的英雄,卻無法君臨天下。」

「那現在你是不是有些遺憾?好像我們兩個誰也達不到你的要求。」劉修的聲音有些陰冷:「那父親是不是要另外再找一個人能代替我們?」

劉元起無聲的笑了起來:「你又何必說這樣的氣話,我如果還有什麼想法,又怎麼會把所有的產業交給你?」

「那你不覺得遺憾?畢竟天下還姓劉,不姓項。」

「遺憾當然還是有的,所以我不太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我自己坐那個位置,然後把大漢改為大楚,把劉修改為項修?」

劉元起看著他:「這雖然有點難,可是以你現在的實力,並不是做不到。」

「我說過,我無法讓你滿意。」劉修輕嘆一聲:「你覺得能做到,可是我卻覺得,為了一個姓,要天下動蕩,生靈塗炭,實在有些不值得。我相信,我那位力可拔山、氣可蓋世的先祖也不會願意。畢竟他和我一樣,有些婦人之仁。」

「你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的?」

「當你把霸訣和與通行版本有別的《太史公書》交給我的時候,我就有些猜想,但真正確定,卻是到虞翻來投。」

「怪不得。」劉元起恍然大悟:「這麼說,你早就決定了不恢複項姓?」

劉修點了點頭。

「那我項家這幾百年的辛苦怎麼辦?」劉元起寒聲道:「我們已經屈辱的姓了幾百年的劉,還要繼續屈辱下去?」

劉修搖搖頭:「不,你現在就可以改姓項。」

劉元起氣極反笑:「難道你要讓我這麼一把年紀,再去生個兒子姓項?」

「這倒不用,我給你準備了一個人。」劉修也笑了起來:「雖然他也不能讓你完全滿意,不過我相信,他應該比我更能滿你的意。」

劉元起眉毛一挑,沉思半晌:「那個小子?」

劉修點點頭。「他讓出帝位,然後改姓項,我會將他安排到邊軍中去,用十年時間來教導他,然後我會用全力支持他,讓他自己打出一片天下。」劉修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很有信心,與在洛陽做一個不自由的皇帝相比,他寧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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