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共逐鹿 第五百一十八章 英雄所見略同

小天子劉協站在朱雀闕上,極目遠眺,身體站得筆直,雖然還很稚嫩,卻自有一番帝王的威勢。蹇碩謙卑的陪在他的身後,高大的身軀卻有些佝僂。

當然了,現在他只在兩個人面前這麼站著,一個是小天子,一個是宋皇后。如今他是宮裡最有權勢的宦官,他也只需要對這兩個人低頭。

但是他一點也不高興。

作為先帝任命的四個顧命大臣之一,他現在除了陪伴天子之後,所有的力量就是天子身邊那幾十個小黃門,原本先帝授予他掌管宮內所有衛士的權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盧植分散掉了。殿內有光祿勛,宮內有衛尉,還有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這些都是原有的官制,盧植根本不需要做什麼改動,就把先帝賜予他的權力拿走了。

一切都順理成章,順理成章得蹇碩都找不出任何理由反對。

但是蹇碩不甘心,他想拿回先帝賜給自己的權力,只是他膽子小,知道自己的根基還不夠。他更知道盧植的作用有多大,作為先帝任命的四個顧命大臣中排名第三的盧植,又憑什麼壓過董重和宋豐,獨攬大權,甚至輕輕鬆鬆的就逼死了董重,趕走了董太皇太后。

因為他外有兩個弟子手握重兵,內有宋太后的鼎力支持。

宋太后對盧植的支持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她幾乎從來沒有反駁過盧植的要求,哪怕為此和宋家的利益衝突。蹇碩幾次看到宋豐在宋太后面前抱怨盧植的專權,但是宋太后從來沒有幫宋豐說過一句話。

她只是說,盧公不僅是先帝留給陛下的顧命大臣,還是陛下的帝師,他的忠心毋庸置疑。眼下多事之秋,盧公敢於任事,正是先帝所看重的,也是陛下的福氣。

董重死了,宋豐蔫了,區區一個蹇碩,又能把盧植怎麼樣?

不過,現在機會好像來了,車騎將軍劉修傷重,生死未卜,左將軍公孫瓚在易縣與袁紹大戰,已經三個多月了,寸步難進。雖說他三天兩頭的有捷報傳到宮裡,說又斬首幾何,可是戰線一直在易縣,未能向冀州深入一步,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而他越來越密集的請求錢糧的奏疏,才是最關鍵的。

時間拖得久了,公孫瓚已經後勁不足。

如果劉修死了,公孫瓚敗了,盧植會如何?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蹇碩就打了個寒顫。如果真的出現那種情況,那盧植固然會失勢,可是大漢也完了,袁家會得天下,到了那時候,他蹇碩,他蹇家,肯定會死無遺類。

車騎將軍不能死,只要他不死,袁家就不會得勢。至於公孫瓚嘛,他死了對大漢也不好,可是也未必就能壞到哪兒去。

「蹇碩,你說車騎將軍會死嗎?」小天子忽然問道,他收回了目光,俯視著宮城外的大道。朱雀闕雖高,卻也無法看到易縣或成都,只能看到司徒府和楚王邸。

「車騎將軍還年輕,身體又好,應該不會吧。」蹇碩猶猶豫豫地說道。

「有人說,他天命所歸,自然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小天子忽然蹙起了眉頭,看著遠處,「朕不想他死,可是,如果他是天命所歸,那朕又是什麼呢?」

蹇碩嚇了一跳,連忙說道:「陛下,那些都是謠言,他們就是為了造謠,離間陛下與車騎將軍。車騎將軍如果真是天命所歸,他怎麼會接二連三的受傷?」

「可是他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沒有死,難道還不是天命在身?」

蹇碩啞口無言。細想起來,劉修好象命的確硬,上次落日原之戰,他被檀石槐一掌拍在腦袋上,昏迷了兩天,最後還是醒過來了,這次更離譜,幾個月人事不省,居然又醒過來了。雖然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但畢竟是醒了。

「他要成都,他不僅要成都,還要益州。」小天子用力地咬著嘴唇:「他要和朕並肩而立。」

蹇碩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他知道這件事,楚王劉元起從長安回來後,上書天子,希望能徙封蜀王,治成都。這件事當然沒有得到通過,甚至天子都沒有說話,就被司徒盧植一口否決了。

但是蹇碩知道,這件事對小天子的觸動很大,因為劉元起的這個請求意圖太明顯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勸解小天子,他甚至有些埋怨劉修。他覺得這不像是劉修的主意,也許是楚王劉元起自己的主意?劉修快不行了,趁著他還沒死,威風還在,劉元起要益州,要割據巴蜀,將劉修控制的地盤中最富庶的一塊收入囊中。劉修一死,他就閉關自守,眼下天下多事,不管是朝廷還是袁家,都沒有實力去強攻益州。

劉修要死了嗎?蹇碩忽然有些悲傷,覺得自己快要失去了一個好朋友似的悲傷。

「陛下,車騎將軍也許是病糊塗了,也許……根本就是別人的主意。」蹇碩壓低了聲音勸道:「陛下千萬不要輕易下判斷,以免造成誤會。」

「朕知道,朕是天子,不能輕信人言。」小天子點了點頭:「太后也是這麼對朕說,朕現在還小,不知道怎麼做才對,要等朕長大了才能親政。」小天子很少年老成的嘆了一口氣:「可是朕今年才十歲,要親政,至少還要五六年的時間。」

「五六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陛下,你還是下去讀書吧,已經出來好一會了。」

小天子點點頭,又不舍的看了一眼外面的雄城,喃喃說道:「這都是朕的,是朕的祖宗留給朕的,誰也不能搶。」

蹇碩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湧起,他詫異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天子,忽然覺得他長大了許多。

……

易縣,袁紹牽著袁尚的手,在大帳里慢慢的轉著圈,郭圖站在一旁,眼中露出難以抑制的驚喜之色。這幾天他接二連三的給袁紹帶來了好消息,先是安排在棧道上的密探傳回消息,他們親眼看到劉修傷重不起,連走棧道都是坐車,進門的時候是由人抬進去的,他住過的屋子,藥味三天都沒能散盡。緊接著又從成都傳來消息,天師道系師夫人召集各家族募集資金,說要煉一種丹,雖說她沒能明說這丹是幹什麼用的,但是密探還是打聽出來了,這種非常名貴,需要大量稀有藥物的丹是為了給劉修治病的。

要煉丹來治病,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劉修只剩下一線生機,所有的希望都在這顆丹上了。且不說能不能煉成,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劉修是無法康復。

對袁紹來說,這是個大好機會。

徵兆已經顯露,北中郎將趙雲和黃巾張燕最近攻勢明顯變弱,他們固守在真定一帶,以防守為主,很少主動出擊。

沒有了他們在側翼的騷擾,袁紹終於可以專心對付公孫瓚了。這兩天袁紹明顯沉默了許多,但是郭圖知道,袁紹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在醞釀,醞釀一個改變戰局的計畫。

冀州三面受敵,其實也非常吃緊。特別是這次公孫瓚氣勢洶洶的來攻,讓袁紹經常夜不成寐。是的,冀州實力很雄厚,目前常備軍有十萬,各郡各縣的駐軍還有七八萬,如果需要,冀州人還能臨時再組織十萬人。可是要知道,冀州人這麼賣命不是白乾的,他們每一次付出,都要獲得一定的利益,不管是現在的,還是將來的。

戰事拖延得越久,冀州的豪強收穫的利益越多,而那些戰鬥在第一線的汝潁人卻得不到什麼,因為戰事沒有進展,因為勝利果實首先要被冀州人瓜分一部分,給他們剩下的本來就不多。

「自己去玩吧,阿翁要做事了。」袁紹愛憐的拍拍袁尚的小屁股蛋,笑眯眯的看著袁尚扭動著小屁股跑出了大帳,這才直起身子,快步回到案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又給郭圖倒了一杯。「公則,嘗嘗,剛從西域來的。」他笑笑,「那個張郃還真是個能將,三四年時間,連拉帶打,居然讓他平定了西域,簡直能和班定遠比肩了。」

郭圖呷了一口葡萄酒,連連點頭:「不錯,這人的確有點本事。不過他是河間人,如今河間已是將軍所有,他打下西域,將來也是將軍的。」

「哈哈哈……」袁紹大笑,輕輕晃動的琉璃酒爵,看著血紅色的酒液在杯中蕩漾,他眯起了眼睛,一抹血色在他的眼中來回遊離:「可是在這之前,我們要先拿下洛陽才行。」

「拿下洛陽之前,先要殺掉公孫瓚。」郭圖接上去說道:「殺了公孫瓚,接管了幽州,天下還有誰能擋得住將軍的刀鋒?」

袁紹緩緩地晃動著身子,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又一下,突然說道:「公孫瓚不過一匹夫,不足道爾。我擔心的是趙雲。如今趙雲既然心神不定,我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公則,你說,我們在哪裡收拾公孫瓚比較好?」

郭圖眼神一閃,既然袁紹問了這句話,那就說明他不打算再和公孫瓚僵持下去了。他想了想,最後還是說:「公孫瓚的騎兵驍勇,要想以最小的代價戰勝他,當然要把他引到一個不利於騎兵的地方。依臣看,西澤一帶比較適合,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袁紹瞟他一眼,嘴角一咧:「公則,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啊。」

郭圖微微一笑,不再多說。說多了,袁紹反而不喜。他跟在袁紹身邊多年,對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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