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巾亂 第三百六十二章 心病

上林苑,建於漢武帝即位之初,為了這事,東方朔還上書諫阻。漢武帝嘉獎了東方朔,但是照建不誤。上林苑地跨五縣,縱橫三百里,是關中最好的地方,因為成了皇家園林,所以田自然是不能種了,開了一些池苑,建了一些宮殿,其他的就成了各種奇花異草,珍禽猛獸的樂園。赤眉之亂後,長安敗壞,光武帝定都洛陽,上林苑除了一些管理的官員之外,天子已經很少來了,原本就茂盛的森林越髮長得鬱鬱蔥蔥,即使是在六月夏日,也是陰涼可人。

漢朝的環境和後世相差甚遠,原始森林處處可見,關中更是綠樹成蔭,有陸海之稱,虎豹之類的猛獸偶爾能見,麋鹿之類的小動物更不稀奇。上林苑原來養了不少動物,後來疏於管理,逃了出去,他們在野外活得比人自在,很快就繁衍成群。

西漢後期,因為人口的暴漲,關中的植被曾經遭到一部分破壞,東漢遷到洛陽,不到兩百年,長安的環境又基本恢複了之前的原生態,甚至比西漢初還要好一些。劉修有時候在想,也許這世界上最多余的一種動物就是人,人因為有了知識,破壞力比任何一種動物都要強,隨著科技的進步,人口越來越多,對這個星球無節制的索取,必將把這個藍色的星球變成一顆死星。

聽說天子要來,劉修奉詔把建章宮修葺了一番,當作天子的行宮。建章宮原是漢武帝晚年常住的宮殿,漢武帝駕崩之後,這座宮殿就不怎麼用了。原本有一條復道越過護城河和城牆與城內的未央宮相通,後來也被農民軍給毀了,宮裡的各種建築也毀得七七八八,所剩無幾,但那座玉堂殿和殿後的折風闕、井干樓還在。折風闕、井干樓各高五十丈,高大雄偉,特別是井干樓,由積木搭造,形似井欄,經過近三百年的風雨,依然屹立不倒,實在讓人嘆為觀止。劉修第一次來長安看到這兩座建築時,驚得目瞪口呆。

如非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敢相像漢代能這樣的建築,後世他來過這裡,可是這兩座建築早就消失在歷史的煙塵里,漢代匠人的成就,除了在史書里留下隻言片語,已經找不到任何蹤跡。

劉修到了長安之後,請畢嵐詳細測繪了井干樓,他要把這項建築史上的奇蹟記錄下來,讓後人知道祖先的偉大。畢嵐看到井干樓後,也是嘆為觀止,他仔細勘察了之後,確認這座已經有近三百多年歷史的高樓基本無損,只要稍加修繕就可以正常使用。

站在井干樓的最高層,俯視著無邊無際的上林苑,奔騰的渭河如同一條銀帶,天子有些腳軟,覺得自己和遠處的南山差不多高了。雖是六月盛夏,卻覺得背上一陣陣的發寒。

「陛下,這裡太高了,我們還是下去吧?」劉修見天子小臉有些發白,連忙提醒道。

「無妨。」天子強撐著看了一眼下面的森海,連忙把目光收了回來。「正因為這裡高,沒有人打擾,朕才要和你上來。」

劉修一聽,不敢怠慢,連忙躬身領命。「陛下儘管吩咐。」

「朕想問你件事。」天子不敢再看外面,轉過頭看著劉修:「你為什麼要把袁術排在首功?」

劉修眉梢一挑:「他是後將軍,除臣之外,他的官職最功,何況他也曾獨領一軍,這首功自然是他的。」

「別扯。」天子沒好氣的打斷了他:「你實話告訴朕又在打什麼主意?想給袁紹找個對手?」

劉修微微一笑:「陛下,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

「朕是猜出來了,可是朕還不是太明白。」天子的嘴角微微挑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你好象對袁紹有些忌憚,非要拉上袁術來一起對付他。朕不明白的是你敢跟朕撒潑,怎麼還怕袁紹?」

劉修臉一紅,低下頭,拱拱手道:「陛下,臣敢斗膽與陛下撒潑,那是因為臣知道陛下寬仁,不會把臣這點小伎倆放在眼裡。可是袁紹不同,他如果與臣有什麼矛盾,他是不會對臣有任何寬容之心的。臣與袁家交惡,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就是想和解,也是辦不到了。原本臣孤身一人,就算得罪了袁家,大不了不當官便是了,大小一走了之,諒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可是如今臣蒙陛下恩寵,予臣鎮守一方之任,臣就不得不小心從事了。」

天子臉上的笑容淡了,沿著八角形的走廊慢慢地走著,劉修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聲音不高,卻能讓天子聽得清清楚楚。

「臣在北疆,曾經對陛下說過,要想平定鮮卑,沒有十年的準備做不到,原因無他,沒有足夠的錢糧供應大軍,如何出兵?可是袁家一出手,輕輕鬆鬆的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儘管臣因此立了功,加官晉爵,可是臣卻更加不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虎在側,不敢安睡啊。」

天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臣奉詔平定羌亂,托陛下天恩,一戰而破羌人主力,正當窮追猛打,永絕後患,可是臣斷糧了,臣只能望羌人煙塵而嘆。宋建大逆不道,臣當長驅直入,斬宋建之首,獻於陛下,可是,唉——」劉修長嘆一聲,說不下去了。

天子重重地喘了兩聲,鼻息有些粗重,扶在欄杆上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臣如今算是明白了,袁家就是一隻大老虎,臣雖然略有小智,不過是老虎面前的一隻猴子,偶爾戲弄他一下也許還行,可是真要面對面的和他較量,就算臣個人生死可以拋之度外,但於國家何?老虎根本不會當回事。既然如此,臣只得另闢蹊徑,讓他們袁家內訌了。袁家財力再強,分給兩個人,而且是素不相能的兩個人,總比由袁紹一個獨攬的好吧。」

天子忽然笑了起來,他搖搖頭,「德然,你的一片苦心,朕全明白,所以你的奏疏一到洛陽,朕就准了,又派袁術到南陽平叛,讓他與袁紹分庭抗禮。可是,你錯了,我也錯了,袁家的勢力雖大,袁紹卻不是不可戰勝的。」

劉修不解地看著天子。天子笑了一聲,隨即又覺得不在合適,連忙收起了笑容,只是眼中的笑意還是掩飾不住。「你知道嗎,袁紹敗了。」

「袁紹敗了?」劉修吃了一驚:「他敗給張角了?」

「正是。」天子佯作不安的嘆了口氣,轉過臉看著遠處的南山,大略的講了一下袁紹戰敗的經過。原來袁紹不知怎麼的,也沒通知驃騎將軍董重,獨自領軍猛攻鉅鹿,結果攻城不下,士氣受挫,一天夜裡,張角率軍偷襲,袁紹防範不及,被打得大敗,如果不是他的親衛營死戰,只怕連他本人都會死在鉅鹿城下。事後,他上疏辯解說當時他遇刺受傷,非用兵之失,請求戴罪立功,與張角再戰。

「那陛下是如何處置的?」

「他不是受傷了嗎?那就讓他回家養傷。」天子撇撇嘴,「朕已經任你的先生盧植為東中郎將,帶領北軍去鉅鹿。」

劉修沉吟了片刻:「陛下以為他遇刺只是個託辭?」

「當然了,他身邊有兩萬多大軍,還有五千多玄甲營,怎麼可能遇刺?」天子輕蔑的笑了一聲,轉身向下走去,劉修連忙搶上兩步,小心翼翼的護著天子,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去。「他要是出獵什麼的遇刺了,朕還有些相信,在軍營裡面遇刺,朕如何能信,難道他和張角還有來往,互不提防?」

劉修苦笑了一聲,天子這可有些故意栽贓的意思了。「不過,陛下有所不知,雖說軍營之中刺殺不便,但張角派刺客行刺,卻是完全有可能的。」

天子看了他一眼,對他為袁紹開解有些不悅。

「臣前些天,就險些被張角的刺客所傷。」劉修把藍蘭準備刺殺他的事情改頭換面的說了一下,最後說:「雖說袁紹是在軍營之中,與臣的情況不同,但太平道中頗有武技高明之人,特別是一些女子,劍術之高,不在男子之下。袁紹公子貴胄,在軍營之中也頗有歌舞之伎,難說張角會不會派精於劍術的女弟子扮成歌舞伎去刺殺他。」

天子挑起了眉頭,不太敢相信劉修說的話。張角有女弟子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只知道那些女子精於房中媚術,可沒聽說過有擅長劍術,能做刺客的。但劉修說得認真,他與袁紹也向來不對付,按說也不會為袁紹辯解,這件事也的確有可能。

「臣有不情之請,請陛下恩准。」

「你說。」

「臣的恩師子干先生雖然也有些武技,可是他的武技不高,張角嘗鮮知味,刺袁紹得手,難免會做第二次,臣擔心恩師有意外,想請陛下挑一些劍術高手去保護他。」

天子眼珠一轉:「朕的身邊倒是有王越、史阿兩個劍術高明的郎官,可是……」

劉修見他捨不得,連忙又說,「要不,臣挑幾個近侍去服侍先生?」

天子想了想,點頭道:「如此也好,王越他們劍術雖好,但經驗卻不如你身邊的衛士,你派人去,也許更合適一些。」

劉修點頭謝恩。他與天子的想法不同,雖說在軍營之中刺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是張角身為太平道的頭領,手下有幾個能人異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他派張鳴那樣的弟子去行刺,這成功率還真不能忽視,更何況在軍營里行刺成功也不是沒有先例。袁紹死了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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