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巾亂 第三百三十章 養虎為患

袁隗兄弟沒吭聲,但是自有其他人開口,以陳寔為首的大小官員紛紛上書,激烈的抨擊張角肆意妄為,擾亂地方,同時跟著倒霉的還有豫州刺史劉虞,彈劾他們的奏疏像雪片一樣的飛來。這些人都是熟讀經籍,能言善辯的飽學之士,寫文章罵人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這一通引經據典、滔滔雄辯,盡顯其滿腹經綸,在把天子嚇得夠嗆的同時,也讓天子長了學問。

與此同時,汝南「盜賊」蜂起,張角的太守府在一天夜裡被人圍了,三千多精壯猛攻太守府,張角雖然有準備,可是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面前,張角還是沒能抵擋住,仗著自己的高超武技和道術,帶著幾個弟子衝出重圍,落荒而逃。

與此同時,豫州刺史劉虞也被轟了出來,三天後,青州刺史張梁遭人襲擊,狼狽逃出青州。

短短的三四天時間,豫州的局勢就已經失控。

天子緊急召劉修入宮議事。

「怎麼會這樣?」天子氣急敗壞,臉色煞白,眼神散亂,嘴唇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嘴角堆著一堆白沫。

「陛下,請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不等劉修說完,天子就尖聲叫了起來,「都到這個時候了,朕還能稍安勿躁嗎?」

「陛下,你是一國之君,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能亂了方寸。」劉修見天子這副模樣,顧不得失禮,大聲說道,「亂的不過是區區汝南一郡,其他各郡還在觀望,他們要做的就是趕走張角,而不是造反。」

「不是造反?」天子愣了片刻,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頹然坐下。

「是的,汝南雖然大亂,可是袁家沒有任何舉動,袁家手握黎陽營,但是他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動靜,袁隗閉門謝客,汝南的人也沒有打出袁家的旗號,這都已經說明了問題。」

「哦。」天子茫然的應了一聲:「那現在該怎麼辦?」

「臣身為衛將軍,京畿的安全自然是臣的職責。臣即刻趕赴旋門關,若袁紹有任何不臣舉動,臣將立刻解除他的武力。」

「你不能走,你走了,朕怎麼辦?」

「陛下,八關都尉皆是陛下安排的人選,與袁家沒有什麼關係。潁川有董卓在,轘轅關、大谷關無恙,有臣在旋門關,東線可保安全。皇甫嵩在雍營,西線可安,北軍五校盡在京師,又有驃騎將軍、車騎將軍的兩千人馬,京畿能有什麼問題?」

天子轉了轉眼珠,總算又對準了焦。

「陛下,當今之計,在於穩住朝廷,不要讓事態進一步惡化。」劉修鬆了口氣,又接著勸道,「請陛下立刻召三公九卿、諸將軍入朝議事,然後命令執金吾關閉宮門,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這樣袁氏一門就只有袁紹一人在外,想他也不至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然後再下詔切責張角,發還汝南諸家的家產,然後派人入豫州,平息事態。」

天子已經六神無主,劉修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劉修剛剛出宮,他就按劉修的建議召三公九卿入朝議事,令執金吾宋奇護衛洛陽城,北軍中侯盧植趕往北軍,指揮北軍五校戍衛京師。

在洛陽亂成一團的時候,劉修帶著親衛營趕往旋門關。在旋門關,他看到了劉虞和張角。

劉虞非常沮喪,他已經脫去了官服,穿上了囚犯的赭服,以示待罪。他沒和劉修多說什麼,了解了京師的情況後,他立刻趕往洛陽,去向天子請罪。

張角卻非常鎮定,他靜靜地看著劉修,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聖姑根本就沒有失蹤?」

劉修莫名其妙:「你什麼意思?」

「聖姑根本就沒有失蹤,從頭到尾都是你的一個圈套,借著這個理由,你壞了我的洛陽靖廬。」張角不緊不慢的說著,好象就在說別人的事情,既看不出激憤,也看不出懊惱。「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和我一樣都是出自寒門,都對這些世家豪強的巧取豪奪不滿,都想為天下的百姓造福,可是你為什麼現在要這麼做?」

劉修沒心情和他說這些事,他站起身來,厲聲喝道:「你少跟我東拉西扯的,英子在哪裡?」

張角一愣,詫異地看著劉修。劉修的臉色焦急,眼神中只有憤怒,卻沒有心虛,看起來並不像他猜測的那樣。「聖姑真的失蹤了?」

「屁話!」劉修大怒,從手裡上取下指環拍在張角面前:「我知道你想要這個指環,我也可以給你這個指環,可是你也應該信守承諾,把英子還給我。你他媽的說什麼屁話,你以為我在自編自演,故意生事?」

張角目光留戀的在指環上停了片刻,眉頭漸漸的聳了起來,他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這麼說,我們都上當了。」

「上什麼當?」劉修也覺得有些不對,張角的神情似乎不像在討價還價,英子如果真在他的手裡,他現在只會和他談條件,讓他交出使用指環的方法,而不是說這些。

「我以太平道大賢良師的身份發誓,聖姑的事,我真的不清楚,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不是我太平道中人做的。」張角舉起手放在心口,很鄭重地說道:「我承認我欺騙了你,我想在十天之內找到聖姑,用她來和你交換這件神物,但天意如此,我發動了附近的所有道眾,也沒有打聽到聖姑的下落。」

劉修很吃驚,英子不是太平道的人擄走的?那她去了哪兒?

「我覺得,我們可能都被人利用了。」張角見劉修如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應該是有人劫走了聖姑,嫁禍於我太平道,誘你與我火併,他們好從中漁利。」

劉修的腦海里一下子冒出了袁家的影子:「袁家?」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的嫌疑最大。」張角站起身來,走到廊下,背著手,看著遠處湛藍的天空。「你平了我的靖廬,又讓天子懷疑我的忠誠,逼得我不得不提前攻擊袁家以平息天子的疑心。可惜,事出倉促,我準備不足,功敗垂成。汝南大亂,前面的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袁家捲土重來,天子要向汝潁人交待,誰來承擔這個後果?當然是我張角。」

張角長嘆了一聲,「只可惜,三年的籌劃,毀於一旦。」

劉修在考慮著英子的下落,如果張角說的是真的,那他的確可能是中了袁家的計了,袁家劫走了英子,栽贓太平道,逼得他和張角火併,他們從中漁利。袁家人脈廣,門客中的奇人異士也不少,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如果真是他們乾的,那以太平道的實力找不到英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這他媽的也太衰了吧,被人當槍使了?劉修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找袁隗要人,可是轉念一想,手裡一點證據也沒有,袁家能認嗎?

衝動是魔鬼,已經誤判了一次,不能再重蹈舊轍。劉修深深的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對張角的自我標榜,他沒什麼興趣,就算沒有英子這件事,他也不會支持張角。他在天子面前說張角有養寇自重的嫌疑,雖說有給張角上眼藥的意思,但也不完全是誣衊。

「你現在去哪裡?」

「我要去洛陽。」張角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劉修:「我會面見天子,向他請罪,汝南的事是我做的,我自然要承擔後果。」

劉修眉頭微鎖。

「德然,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張角忽然緩和了口氣,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劉修略微考慮了一下,示意王稚和許禇退下。張角的武技雖然很精湛,道術據說也已經到了獅子吼的境界,但要想在他有戒備的情況下傷他還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劉修伸手示意:「大賢良師請說。」

張角回到案前,與劉修面對面的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杯水,端起來慢慢的飲了一口。「我是你引薦進入朝中為官的,按照規矩,我雖不是你的門生故吏,卻於我有知遇之恩。」

「我現在有些後悔了。」劉修撇了撇嘴,不屑一顧。他可不敢指望張角把他當故君。

「我知道你為什麼後悔,因為你覺得我太衝動。」張角從容的笑了,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可是我要說的是,你在并州的新政是施行不下去的,到頭來,你和我一樣,都會慘敗而歸,甚至會比我更慘。」

劉修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用工商之利來換取世家豪強手中的土地,用土地來安撫百姓,用工商之利來滿足世家豪強的貪婪。」張角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是你忘了一點,人的貪慾是沒有止境的,這些人會吃下你給的工商之利,可是他們卻未必肯捨棄手中的土地。民以食為天,糧食是最根本的保障,如今大漢天災頻頻,非旱即澇,歉收是常有的事,糧價一天一個樣,這個時候,誰會放棄土地?」

張角冷笑一聲,用譏諷的眼神看著劉修:「大漢最肥沃的土地都在山東,涼州、并州,不及山東一郡,你在并州能行得通,但到了山東,你會輸得一乾二淨。并州是條小魚,你還能用誘餌,可是遇到山東的大魚,你不僅釣不到魚,還會連餌都丟了。」

劉修眯起了眼睛,沉思不語。

「最後你會發現,你只能採取和我一樣的辦法,那就是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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