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謀而合

郭圖帶著十幾個侍從,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劉修的大帳,他用馬鞭輕輕的拍打著自己的掌心,似笑非笑的站在劉修的面前。

劉修一手支著腮,偏著頭看著他。他知道郭圖是陽翟郭家的人,和那個被他打了個滿臉桃花開的郭勛是同族,是袁家的忠實盟友。他沒什麼興趣去討好郭圖,因為他知道郭圖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大帳時的氣氛頓時變得冰冷。僵持了一陣,郭圖承受不住壓力,先咳嗽了一聲,抱拳施禮:「征北將軍幕府從事,陽翟郭圖見過北中郎將。」

劉修哼了一聲,手指在案上輕輕地敲著。「拿來。」

郭圖眼神一縮,手伸到懷裡捏住了袁紹的手令,猶豫著是不是再賣兩句狠。郝昭在旁看了,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沉聲喝道:「大膽,你想行刺嗎?」

這一聲喝出,旁邊站的兩個虎士應聲撲了上來,二話不說就把郭圖摁倒在地,郭圖雖然也懂兩手劍術,可是和這些虎士比起來,他比一個女人強不了多少,一點反抗餘地也沒有就被制住了。跟著他進來的兩個侍從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就被其他的虎士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嚇得一頭冷汗,面色發白,只得鬆開刀柄,乖乖的被解除了武裝。

郭圖嚇得連聲大叫:「大人,我不是刺客,我只是……」

郝昭從地上撿起那封手令,雙手遞到劉修面前。劉修擺了擺手,示意虎士們鬆開郭圖。郭圖爬起來,原本就沾滿了灰塵的錦袍下擺更是髒了一大片,手臂也被扭得疼痛不已,他憤憤不平的瞪著劉修:「大人在自己的帳篷里也這麼緊張嗎?」

劉修一邊解開軍令,一邊淡淡地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我們小心一些也是正常。」他迅速的掃了一眼軍令:「大軍準備出發了?」

「是的。」郭圖原本被劉修那句「不像好人」氣得滿臉通紅,正要發火,聽到劉修語氣中對大軍出發的詫異,不禁露出了矜持的笑容,撣了撣袖子,「兵貴神速,征北將軍一到高柳,就夜以繼日的準備戰事,每天休息不足三個時辰。」他瞟了一眼劉修案上剛寫好的一幅字,撇了撇嘴:「大人果然好書道,連在軍營中都練筆來輟啊。」

劉修不理他,將袁紹的軍令往旁邊一扔,在郭圖送過來的回執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什麼也不說,揮手示意郭圖可以走了,然後拿起毛筆繼續寫字。

郭圖非常惱火,他走了這麼遠來送軍令,可不想就這麼走了。「大人,你什麼時候出發?」

劉修詫異地抬起頭,冷冰冰的目光掃了郭圖一眼:「我什麼時候出發,要向你彙報嗎?」

郭圖語噎,他咽了口唾沫,這才發現劉修到現在連水都沒讓他喝一口。「那……我該如何回覆征北將軍?」

劉修一皺眉,「袁本初是怎麼用人的,什麼也不懂的人也敢派出來?」

郭圖這也忍不住了,口氣非常生硬地說道:「大人,我哪兒做得不對,還請大人指教。」

「我給你簽了回執,就代表我收到了這份軍令,你的任務就完成了。至於我是不是聽從命令,又準備什麼時候執行命令,這關你鳥事?」劉修站起身來,昂起頭,用鼻孔看著郭圖:「你就一送軍令的,有資格管這麼多嗎?你越權了,你懂不懂?再多嘴,老子揍你二十軍棍,你信不信?」

郭圖啞口無言,他發現自己低估了劉修的蠻橫,雖然他現在是袁紹的親信,雖然他代表著征北將軍府來,可是劉修同樣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在劉修看來,他就是一個送軍令的而已,什麼陽翟郭家,什麼袁紹的親信,都不能給他增添任何光彩。

這和他到別的地方遇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郭圖非常想掉頭就走,可是他又不能走,他必須確保劉修會按軍令執行,確保袁紹的左翼安全才行。這些原本是劉修主動告訴他,而且是在接風宴上很客氣的向他保證的,可是現在,他不得不低聲下氣的詢問才行。

郭圖想起了郭勛的警告,後悔莫及。可是現在後悔也遲了,他只得放低了姿態,向劉修賠禮道歉,並轉告了袁紹對他的殷切期望,希望劉修能夠按軍令要求儘快出擊。

劉修擺足了譜,出了一口惡氣,這才點頭道,我答應過本初,不會讓西部鮮卑有一兵一卒去增援,而且我已經得到消息,鮮卑人已經全線後撤,他們是想拖到我們斷糧,無功而返,你讓本初小心一些,不要貪功冒進,中了鮮卑人的詭計。

郭圖無聲的一笑,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走。對劉修的擔心,他根本不足為意,袁紹的府中現在聚集了大量的人才,哪能想不到這個問題,還需要劉修來提醒?他也懶得和劉修解釋,等袁紹立了大功再看劉修的笑話豈不更好。

郭圖出了營門,跨上馬,剛要快馬加鞭離開,忽然看到幾個人迎面走來,從身上的服飾來看似乎是文士,他有些詫異,劉修雖然是盧植的弟子,可是聽說他經學水平一般,身邊也沒什麼儒生啊。他掃了一眼,發現其中有一個熟人:荀攸。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露出笑容,叫了一聲:「公達,你怎麼來了?」

荀攸也很詫異,他抬起頭一看,連忙上前行禮:「原來是公則兄啊,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奉征北將軍之令,來督促北中郎將出擊。」郭圖也不下馬,居高臨下的看著荀攸,笑了笑:「怎麼,上次的病好了?」

荀攸打了個哈哈,轉身介紹身後的文士道:「公則,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太原名士,州別駕從事王允王子師。」

郭圖不以為然的拱了拱手,依然沒有下馬的意思,只是拱了拱手,一點誠意也沒有的說了兩聲幸會。王允很不高興,也沒興趣和他攀交,同樣敷衍了兩句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荀攸一看,連忙問道:「公則,怎麼剛來就走?何不下馬,喝上幾杯酒,消消乏。」

郭圖有些心動,可是一想到劉修的態度,覺得就算他留下來,劉修也不會改變態度,既然如此,他留下來就沒意思了,難不成陪荀攸喝酒?潁川荀家雖然有名,可是在郭家的眼裡就沒那麼尊貴了,所謂的荀家八龍之類也不過是唬唬外人罷了,更何況荀攸在荀家子侄中也不出名。

「不了,大軍出征在即,幕府中軍務繁忙,我還要趕回去處理。」郭圖意氣風發地說道:「就此別過。」

「那公則辛苦了。」荀攸笑眯眯的拱拱手:「恕不遠送。」

郭圖一揚馬鞭,帶著侍從揚長而去。荀攸一直保持著微笑,王允卻一臉的不高興,一邊向大營裡面走,一面說道:「汝潁名士的風度果然不一般啊。」

荀攸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也不解釋,一起進了營,通報之後,劉修立刻讓人傳進,等他們走到帳門口,見劉修正笑盈盈的站在那裡,老遠就大聲叫道:「公達,子師,來得如何遲也?」

荀攸心中一熱,臉上卻不動聲色,而是很恭敬的對王允伸手示意,王允對劉修把荀攸放在前面頗有些不快,可是劉修親自出帳相迎,荀攸又識趣,他也不好沉下臉,連忙上前行禮笑道:「怎麼敢有勞大人出迎?」

「哈哈哈……你王子師既是財神,又是儒將,出來迎一迎也是應該的。」劉修知道荀攸這人很低調,剛才那一點表示已經足夠,王允卻是一個非常好面子的人,這時當然要把他捧得高高的。他一手拉著一個進了帳,拿起案上的軍令遞給他們:「你們先看看,然後我們再議一議。」

王允老實不客氣的接過軍令掃了一眼,然後扔到案上,嘴一撇:「胡扯!」

劉修沖著郝昭使了個眼色,然後拉著王允走到剛準備好的地圖面前。郝昭會意,從案上拿起軍令,不動聲色的遞到荀攸的手中。

正說著,賈詡、呂布走了進來,大家都是熟人,互相打了招呼,然後直奔正題。王允開門見山地說道:「我覺得這個時候出擊絕不是什麼好主意,一來馬瘦,不適應長途奔襲,二來春耕在即,大量徵發民伕會影響農時,今年的收成肯定會受影響。幽州、并州本來就是缺糧的地方,這時候出征,會加劇糧食危機。」他頓了頓,又冷笑一聲:「準備了幾個月,鮮卑人早跑得遠遠的了,能等著讓他打?我估計最多一個月,他們就必須停止追擊,而一個月要想抓住鮮卑人的主力決戰,那運氣不是一般的好,祖墳里上得冒青煙才行。」

劉修連連點頭,王允雖然傲氣,可是的確有才,一眼就把這次出征的幾個弊端全看穿了。他看了看荀攸,荀攸不動聲色,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有不同的意見。

劉修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可是軍令已經下了,我如果不出擊,只怕到時候所有的責任都會推到我的頭上。」

王允眉頭緊鎖,走到地圖面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在地圖上划了兩道,最後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那我們到塞外走一圈,就當是打獵吧。袁本初雖然世家公子習氣,但不至於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身邊也有些人才,據說何顒也在,不會不提醒他這一點。我估計著……他們也只是打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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