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速之客

蘭台,劉修翻看著袁徽抄錄的資料,讚不絕口。袁徽不僅字寫得漂亮,而且條理清楚,每一條資料後面都註明了出處,還有可以參看的其他條目,可以說,這是一本有相當水準的關於神話時代戰爭的資料彙編。

「美人的學識,我看比普通的博士要強多了。」劉修合上資料,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厚實而柔軟的書皮。他的動作輕柔,彷彿在輕撫愛人的臉,看得袁徽心中莫名一動,隨即臉紅了,連忙低下了頭,謙虛地說道:「先生過獎了。」

「有勞有勞。」劉修站起身來,一邊將資料揣進懷裡,一邊看著兩邊長長的石室,羨慕地看了片刻,忽然說道:「袁姑娘,其實……有這麼好的條件,你完全有可能做一個獨一無二的博物學家。」

「博物學家?」袁徽偏著頭,露出些許狐疑,閃動的眼神中露出清純之極的神采。

「就是……搜羅天下名物,編撰成書,宮中多有珍奇之物,蘭台又是藏秘書奇物之所,這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啊。」劉修大致把博物學家的意義說了一遍,袁徽興趣大增,頻頻點頭。

「德然,又在教我小妹書道?」袁紹笑容滿面的從外面跨了進來,先向劉修拱了拱手,這才向袁徽行了禮。袁徽連忙收起笑容,然後笑道:「難道大兄和先生一起到這兒來,我去準備點茶水,待會兒你們聊個痛快,也好讓我長長見識。」

劉修摸了摸胸口那冊資料,心道我說袁徽今天怎麼這麼熱情,原來是袁紹要來啊。袁紹去見曹操,試探曹操的心意,曹操以北軍是天子的禁軍,只要天子下令北軍出征,他肯定聽指揮為由,婉拒了袁紹的拉攏。雖說長水營目前的人手主要是袁紹帶過的手下,現在有幾個軍侯還以袁家故吏自稱,但是只要曹操不肯向袁紹低頭,袁紹要想直接控制長水營就不可能實現。袁紹後來又讓王匡傳過話,希望和劉修見一面,被劉修以沒空回絕了。

現在什麼人都可以見,唯獨袁紹不能見,沒想到袁紹不死心,終於還是把他堵在蘭台了。既然如此,劉修也不好掉頭就走,那樣反顯得不夠自然。

「本初,你那麼忙,還有空來看妹妹,真是兄妹情深,宮牆雖高,隔不斷骨肉之情啊。」劉修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回身坐在了主席上。這裡雖然是袁美人的地盤,可是他身為袁美人的繪事先生,老實不客氣地坐了最尊貴的席位。

袁紹淡然一笑,他覺得劉修這時候越是計較這些,越是說明了他的心裡自卑。他平靜的坐在下首,挺直了身軀,臉上帶著平靜而從容的笑容。

「我剛從陛下那裡過來,蒙陛下開恩,讓我來看看小妹。」

劉修眉毛一挑,瞥了袁紹一眼,他從袁紹平靜的笑容下面看出了得意。是的,他有權利得意,袁家輕輕一撥,就可以挑動整個大漢的心弦,證明了袁家幾代人積累的強悍實力,即使是貴如天子也只能把憤怒壓在心裡,無奈的跟著袁家的節奏起舞。而他處心積慮得來的東西,轉眼間就成了袁紹的戰利品。

他不敢觸犯天子,而天子不敢觸犯袁家,僅從這一點上,袁紹就有資格得意。

不過,這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劉修在與歷史頑強的搏鬥了幾年之後,已經對歷史的強大慣性有了足夠的認識,既然如此,他相信袁紹現在越輝煌,到時候就會摔得越慘,雖然他還沒有找到足夠的依據來證明這一點。

所以他也從容的笑了,老氣橫秋地點點頭:「陛下對袁家恩寵,袁家也應該對陛下盡忠,本初,切勿讓陛下失望。」

袁紹眼角輕輕一顫,忽然間有些遲疑:「德然,北伐不是一件小事,這是傾國力與鮮卑人一戰,求的是大漢三十年的太平。你是年輕人中少見的用兵天才,如果你能與我一起出戰,勝算……」

劉修不假思索的抬手打斷了袁紹的話:「本初,按說你比我年長,現在又不是我的屬下了,我本不該批評你。可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如果不說的話,上是對陛下不忠,下是對本初不誠,有失禮之處,還請本初見諒。」

袁紹臉一僵,訕訕地笑道:「請德然指教。」

「你是這次北伐的主將不假,可是你不要忘了,這不是你袁家的戰事,這是大漢的戰事。最後做決定權的是陛下,也只能是陛下。陛下如果要我出征,哪怕是做你的馬前卒,我也毫無怨言。你如果覺得我還能帶兵,那你去對陛下說,而不是私相授受。」

袁紹語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沉默了片刻,正好袁徽帶著宮女捧著茶走了過來,連忙招呼道:「喝茶喝茶,自從在北疆隨大人……」大人二字一出口,袁紹忽然覺得不妥,連忙改口道:「……德然征戰之後,我也喜歡上了這茶。」

劉修笑而不語,拈起耳杯喝了一口,搖了搖頭:「茶是好,茶具太差了,白白浪費了好茶。」

「先生以為什麼樣的茶具才適合飲茶?」

「有三。」劉修豎起手指,侃侃而談:「最上等的自然是琉璃,茶葉入水,纖毫畢現,可賞可飲,斯為最妙。其次為新出之白瓷,杯壁近乎透明,茶與杯俱佳,茶在杯中隱約可見。又其次為紫砂,杯體雖不透明,但能保茶香不敗,若遇高手所做之杯,亦是賞心悅目之事。其餘青瓷、耳杯、犀角之類,皆不宜品茶……」

劉修興緻勃勃的說著茶具的優劣,故意不讓袁紹開口說話。袁紹想拉他一起北伐,那就是想拉攏他投靠袁家的意思。平常人看起來袁家現在如日中天,可是他偏偏知道袁家現在只是烈火烹油,豈能自投羅網。他知道這裡肯定有天子安排的耳目,更不能露出一點讓天子生疑的意思,所以袁紹說得隱晦,他卻是乾脆而堅決的回絕,而且義正辭嚴的申明,我只聽天子的,其他的請免開尊口。

袁徽從袁紹眼底的失望中猜出了結果,連忙借著劉修的話題打圓場:「敢問先生,什麼是紫砂?」

「紫砂是一種特殊的泥,由這種泥燒造成的茶具,有一種特殊的美。」劉修神秘的一笑,起身告辭,揚長而去。他剛才只是隨口一說,現在才想起來紫砂壺這種工藝還沒有出現,而他對紫砂這種工藝的各個環節都有所了解,雖然算不上精通,但是在這個時代,特別是針對那位藝術家天子,這可是一個必殺技。

看來有時間得搞點紫砂泥來玩玩了。

袁氏兄妹沮喪的互相看看,啞然失笑。他們拉攏劉修的想法又一次失敗了。袁家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不識相的愣頭青。

袁徽低頭頭喝茶,唇碰著茶杯,突然說了一句話:「這人會是一個麻煩。」

袁紹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只是個小麻煩。」

「不然。」袁徽呷了一口茶,慢慢的放下茶杯,轉身掏出一本和劉修手中那本資料一模一樣,只是更厚一些的書來:「你把這個拿回去好好看看,劉修最近對這個非常上心,我懷疑他找到了什麼利器。」

「利器?」袁紹接過那本書,隨手翻了翻,撇了撇嘴:「這又不是街頭打架,有一把鋒利些的寶刀寶劍就能佔便宜。軒轅劍,蚩尤刃,阿徽,你不會相信這些所謂的神器都有存在吧?」

袁徽的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反而很不滿的瞪了袁紹一眼:「神器是用來打架的嗎?那是人心。大兄,你現在越來越像個徒逞匹夫之勇的武夫了。」

袁紹非常尷尬,又有些不快,只是當著袁徽的面,他不好表露出來,只好沉默以對。

袁徽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一絲愁雲浮上眉梢。

……

經過大概一個月的爭吵、磋商和往複的辯駁,北伐的計畫基本擬定,由袁紹任征北將軍,統率幽並涼三州的烏桓、匈奴和羌人以及邊軍,總共在五到六萬人之間。袁隗的意見是以臧旻代劉修為并州刺史,並免去劉修的北中郎將之職,由臧旻率原屬劉修的并州軍,會同幽州刺史郭勛、涼州刺史周洪、護烏桓校尉夏育、使匈奴中郎將田晏及護羌校尉張則及邊郡各太守,東西牽制,中路突破,雲中、高柳、雁門三路並出,尋機與檀石槐所領的中部鮮卑決戰。

方案報上去之後,天子猶豫不決,一直沒有批複。袁隗會同太尉張奐和司空唐珍追問了幾次,天子被逼無奈,只得下詔同意施行。

詔書一下,大漢國為之騷動。

劉修此時無官一身輕,不過他也沒閑著,在經過一個多月的緊急趕工之後,新宅子終於准修完畢,大婚如期舉行,他辦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用豪華的馬車將陽翟長公主娶進了門。太后、皇后派人到賀,驃騎將軍董重,車騎將軍宋豐親自到場,三公九卿悉數亮相,其規模不亞於一次朝會,洛陽的大小官員都知道劉修雖然被排除在這次北伐之外,但是他恩寵不減,不敢怠慢,一一趕來捧場,因為人數太多,官職低一點的只能坐在外面,連劉修的面都見不著。

禮物堆積如山,擺滿了長長的走廊,天子、太后和皇后送的禮擺在正中,向每一個人宣示著劉修頭頂的光環。安權榮任劉修新府的家丞,看著金光燦燦的禮物,安權看得眼睛都花了,忙裡忙外的,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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