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反客為主

浚稽山南坡,陽光明媚,十幾個帳篷錯落的分布在山谷之間,婦女們在帳篷忙碌著,將切碎的草飼料餵給圍在欄中的牲畜,冬天到了,草地都已經枯黃,無法放牧,只能靠積余的草料維持,婦女們的工作量大大增加,從睜眼到閉眼,幾乎不得空閑。

稍大一點的孩子也在幫忙,更小一點的孩子則在自由的玩耍,今天難得有一個沒有風的好天氣,在帳篷里悶壞的小娃兒迫不及待的帶著他們的小狗出來瘋跑。

老人們蜷縮在厚厚的沾滿油漬的皮襖里,眯著已經有些昏花的眼睛,拉著手裡的木琴,哼唱著古老的歌謠。

幾個瘦骨嶙峋的漢奴穿著破舊的衣裳,被凍得紅腫的手拿著毛刷,正給一匹匹駿馬刷毛,他們臉色發青,長長的鼻涕不時的從鼻子里滑出來,拖出老長,直到被骯髒的袖子抹去,但用不了多久,又會有新的鼻涕拖出來。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那個婆娘!」其中一個嘀咕道:「還有她的小崽子。」

同樣看了他一眼,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一邊干著活,一邊湊了過來:「昨天又被打了?」

那人捲起袖子,露出傷痕纍纍的手臂,上面有兩道鮮紅的血印。「她說我偷吃了一塊餅,我說沒偷,她就打我。」

「你真的沒偷?」同伴懷疑地看著他,「冬天難熬,如果不控制一點,會餓死人的。」

「那為什麼不把那些老東西給殺了吃?」他憤憤不平地說道:「留著一點用也沒有,天天唱那破曲子,不如殺了還能吃點肉。」

「吃人?」同伴嚇了一跳,「你瘋了?人又不是羊。」

「瘋了?你以為他們把我們當人?在他們的眼裡我們就是兩腳羊,這是我親口聽他們說的。他們以為我不懂鮮卑語,哼哼,我告訴你吧,如果真的斷糧了,他們會先殺掉我們,再殺羊。」

同伴嚇了一跳,手裡的毛刷掉在水桶里,發出的聲音驚動了正在忙活的女人。她抬起頭看了一眼,見兩個漢奴聚在一起,頓時大怒,提著鍘草的青銅刀就奔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罵道:「該死的漢奴,不好好乾活,今天沒飯吃……」

兩個漢奴大吃一驚,一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抱怨的那個卻怒氣勃發,紅了眼睛,四處一看,舉起裝著髒水的桶就向那女人砸了過去,那女人措手不及,被淋了一頭一臉,她抹著臉上的水,驚愕地看著那個狗膽包天的漢奴,驀地的發出一聲尖叫。

「呼突,快去叫你爹,漢奴造反了……」

「唉。」一個小些的鮮卑孩子跳上光背馬,向遠處奔去,另一個大些的則怒氣沖沖的提著馬鞭奔了過來,劈頭蓋臉的就抽。那漢奴抬起手臂遮擋,但單薄破掉的衣服根本擋不住什麼,他被打得連聲慘叫,劈手奪過馬鞭,狠狠的還了一馬鞭,把那鮮卑孩子打得一愣。接著他又撲上去,搶過那女人落在地上的青銅刀,掄圓了雙臂,狂吼著一刀劈下。

青銅刀嵌在那孩子的肩膀上,孩子發出凄厲的慘叫聲。女人大吼著撲了過來,從背後抱住那個漢奴,用力將他摔倒在地,伸手就去奪刀。漢奴死死的抱著刀不放,和那女人滾在一起。

同伴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再看看那些紛紛趕過來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又把目光投向遠處,他知道,最可怕的不是這些老人、女人和孩子,而是在附近巡邏的鮮卑男人。雖然大部分男人都隨著大帥遠征了,可是留下的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壯漢子,只要來一兩個,他們這些人就死定了。

他看到一個騎士出現在遠處的山坡上,心沉到了谷底。

可是,他隨即又驚呆了,他看到一桿火紅的戰旗出現在那個騎士身後,這不是狂沙部落的金色戰旗,而是……而是漢人的戰旗。緊接著,他發現馬背上的騎士身上一閃一閃的發著亮光,他驀的反應過來,這是身上的戰甲在反光,他穿的不是狂沙部落戰士所穿的皮甲,而是漢人才有的鐵甲,何況這個時候狂沙部落的戰士身上連皮甲都不穿的。

因為這裡不可能有戰事,這裡離漢境有六七百里,離北邊的牛頭部落近兩千里,根本不會有敵人到來。

漢軍?漢奴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了起來,指著正沿著山坡向下賓士的騎士,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鮮卑人撲了上來,將他打倒在地,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抑或是女人,都兇猛異常。對敢於造反的漢奴,除了打死之外,沒有第二種處理辦法,如果不給他們最嚴厲的教訓,就會有更多的人生事。

而鮮卑人已經習慣了不把這些漢奴當人,充其量把他們當牲畜,打死一兩個敢於造反的,雖然也是一筆損失,可是總比釀成大禍要好。

更何況,他們還要訓練孩子敢於面對鮮血的膽量。

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終於引起了幾個鮮卑人的注意,他們抬起頭,在短暫的詫異之後,落入了無邊的驚恐之中,一個女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漢人——」

匍匐在地的漢奴們驚訝地抬起頭來,那個被打得頭破血流還是沒有放開手中青銅刀的漢奴喘著粗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看著越來越近的漢騎,興奮莫名,舉起雙臂,握緊雙拳,厲聲長嘯:「大漢威武——」

疾沖而至的漢軍騎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手中長戟一抖,避開了他,順手將他身後的一個鮮卑老人刺殺。

「大漢威武——」漢奴聲嘶力竭的吼叫著,用手中的青銅刀將身邊的鮮卑人一一砍倒。

漢軍騎士們聽到了他瘋狂的吼聲,看到了他亂舞的長髮,不約而同的避開了他,將手中的武器無情的揮向了髡頭的鮮卑人。

幾十個鮮卑人眨眼間就被放倒。

呂布騎在馬背上,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雖然瘦,卻很瘋的漢人。「哪裡人?」

「五原的。」漢奴看了呂布一眼:「你是呂布呂奉先?」

呂布很詫異,「你認識我?」

「赫赫有名的大馬賊,我當然認識你。」漢奴用袖子擦了擦鼻血:「你怎麼成了官兵了?」

呂布和魏越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魏越用馬鞭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如今我們都是官兵了,這次是來打獵的,沒想到碰到你這麼一個鄉黨。夠膽氣,是個漢子,別在鮮卑人這裡呆著了,回家吧。」

「回家?」那漢奴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不過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漢人的馬蹄真有一天能踏上這片土地。大人,我能跟著你嗎?」

呂布打量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們還要繼續掃蕩,不可能帶著你。你可以招集一些夥伴,一直向南走,只要走到漢境,就會能人接待你們。」

「我要從軍!」

「想從軍可以,但現在不行,等你養好了身體,通過測試才行。」呂布很傲氣的揮了揮手,讓他看身後的漢軍士卒:「我這兒哪個不是精銳,要不然怎麼可能千里奔襲,所向披靡?」

漢奴們看了一眼身強力壯、士氣高昂的漢軍士卒,不吭聲了。

呂布看了一眼四周,手一揮:「在這裡休息半日,宰了那些牛羊,補充一下給養,吃一頓熱食,然後繼續出發。你……」他指了指那個有些沮喪的漢奴:「負責看守這些鮮卑女人,先給我們弄吃的,然後帶著她們向漢境走。」

「那老人和孩子呢?」同伴問道。

「這還用問?」漢奴瞪了他一眼,走到那個女人面前,踢了她一腳,用鮮卑話說了幾句,那女人驚恐地看著他們,卻不敢反抗,戰戰兢兢的跟著漢卒走了。

鮮卑人開始忙碌起來,將他們視若生命的牲畜全部宰殺,一大半補充呂布的給養,剩下的漢人們趕到邊境的口糧。呂布吃完之後,帶著大軍飄然遠去,留下一地的骨頭和污血。

「現在,該輪到我們算帳了。」漢奴看著那個紅腫著雙眼的鮮卑女人,一聲獰笑。

半個時辰後,集結起來的十幾個漢人押著十多個身體強壯的鮮卑女人踏上了回家的路。在他們的身後倒著幾十個老人和孩子的屍體,那個曾經兇悍的鮮卑女人全身赤裸,倒在血泊之中。

光和元年冬十二月,呂布、韓遂、趙雲、田晏和劉修分頭殺入西部鮮卑境內,西部鮮卑的主力全在北境與牛頭部落作戰,留下的大部分是婦女、老人和孩子,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已經向北撤了三四百里,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滿足於守住邊塞的漢人居然深入草原,大肆屠殺。草原上一時腥風血雨,恐懼像長了翅膀的鷹一樣飛向四面八方。

倖存的人火速將消息傳到彈汗山王庭和北征的各部落大人手中,不過,這已經是漢軍出塞半個月以外的事情了。

……

北海,和連用力地搓著手,跺著腳,在帳篷里來回走動著。雖然火塘里堆滿了非常珍貴的乾燥木柴,可是火併不旺,似乎被刺骨的寒冷凍住了一樣,透不出一點熱氣。

和連非常後悔,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接受了這次任務,帶著西部鮮卑的大軍來攻擊牛頭部落,是父親檀石槐期盼的目光,還是慕容風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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