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道可道,非常道

劉修躬著身子,鑽進阿黛拉所在的帳篷,看到了臉色憔悴的阿黛拉。阿黛拉的神情麻木,像個木頭人似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直到劉修咳嗽了一聲,她才一驚,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驚恐和憤怒,突然尖叫一聲撲了上來。

盧氏搶上前去,長袖一拂,將阿黛拉帶在一邊,一手將她制住,另一隻手迅速地在她頭上按了兩記,阿黛拉疼得叫了一聲,眼淚涌了出來,可是有些狂躁的精神卻明顯的平靜了許多,只是眼神依然凌厲,像把刀子似的直刺劉修。

劉修摸了摸鼻子:「夫人,你這麼看我幹嘛,我可沒到輜重營來過一趟。」

「你是沒來,可要不是你把我給那個呂布,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阿黛拉說著,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你們鮮卑人不也是這麼處理擄掠去的漢人女子?」劉修眉頭一皺,聲音多了些威嚴和殺氣,嚇得阿黛拉一凜,氣焰立刻弱了許多。「我聽說你夫君和連就是虐待俘虜的嗜好,你不會不知道吧?我沒剁了你喂狗,已經算是客氣了。」

阿黛拉扭過頭去,暗自垂淚。

「我這次來,想問你一句話。」劉修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大氅:「你還想回去嗎?」

「我當然要回去,等我到了草原上,我一定會讓我的夫君和阿爸發大軍來殺你。」

「且!」劉修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反駁的興趣都沒有了,阿黛拉就在大城塞里,每天來輜重營尋歡的多是立了功,受了賞的將士,她能不知道前幾天的戰況?他擺了擺手,單刀直入地說道:「那些沒用的咱不說了,你如果想要等人來贖你,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到目前為止,你夫君也好,你阿爸也好,都沒有派使者來。」

阿黛拉的眼中露出痛苦之色,這些天她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可能,只是從劉修的嘴裡說出來更加殘酷。

「你恨和連嗎?」劉修突然問道。

「這關你什麼事?」

「當然有事。」劉修很平靜地說:「如果你恨他,你就在這裡呆著,好好地活著,最多一年半載,你就能聽到他的死訊。」

阿黛拉停住了哭泣,有些驚恐地看著劉修。

「如果你不恨他,我現在就放你回去,你給他帶個口信,就說,我想和他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阿黛拉脫口問道。

「這個交易你不懂,但是和連會懂。」劉修從懷裡抽出一張紙,上面寫了幾句話,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內容,可是劉修卻非常謹慎,遲疑了很久才放到阿黛拉的面前。阿黛拉會聽幾句漢話,但是不認識漢字,她莫名其妙的看著劉修,劉修手撫著紙,很鄭重地說道:「你把這個交給和連,他會明白。」

阿黛拉知道,和連認識很多漢字,他能熟練的閱讀漢人的經典,是鮮卑人中少有的有學問的人,她當初就是看中和連這一點。不過檀石槐顯然不喜歡和連,即使是在槐縱死了之後,也沒有露出對和連的關照,這讓她的阿爸落置犍落羅非常失望。

「槐縱和我交手兩次,一次被我生擒,一次被我臨陣射殺。」劉修站起身來,在大帳內來回走了兩步,好象是在對阿黛拉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和連被我兩次襲擊,但我都沒有抓得住他,我不知道這次放他回去是對還是錯。不過,英雄惜英雄,和連是草原上難得的聰明人,我希望他能認清目前的局勢,合則兩利,斗則兩傷。」

阿黛拉不是聽得很明白,她只知道劉修現在進退兩難,似乎在做一個非常困難的決定。旁邊有人給她翻譯了一遍,說劉修敬重和連是個英雄,認為和連比槐縱還有厲害,希望和和連做朋友之類。那時候也沒有信雅達這個標準,反正大致意思差不多也就是了,阿黛拉非常意外,但是配合劉修的神情,她倒有幾分信了。

阿黛拉答應把這些話傳給和連,劉修為表示歉意與誠意,承諾送阿黛拉滿滿一車的禮物,派了幾個當初與她一起被俘的騎士護送她離開大城塞,火速趕往九原。

和阿黛拉談完了之後,劉修吩咐曹洪立刻把阿黛拉從營妓中提出來,讓她好好休息兩天,不要再折騰她了,另外準備一些禮品讓她帶走。曹洪有些捨不得,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

「放心,等事情辦成了,就輪到你出馬了,到時候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吸乾鮮卑人的血。」劉修安慰的拍拍曹洪的肩膀,曹洪這才開心了,連連點頭,情緒高漲的去忙了。

「你想離間鮮卑人?」盧氏一邊陪著劉修往回走,一邊問道。

「是啊,鮮卑人太強大,就像冒頓時的匈奴人一樣,而我們卻沒有孝武帝時的國力,只有從其內部下手。」

「反者道之動,大人雖然不信道,可是一舉一動深得道旨。」

劉修愣了一下,想起半個月前和盧氏說過的話了,他笑了笑:「夫人,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再向夫人請教了一下天師道的道義?」

盧氏等的就是這句話。「請教不敢當,願與大人互通有無。」

劉修想了想,「這樣吧,白天我還要去營里查看軍務,晚飯後,我讓風雪煮上一壺你送的蜀茶,我們煮茶論道,如何?」

盧氏欣然同意。

長水營雖然回到了大城塞,卻不等於放羊了,按照劉修的要求,上午是體能訓練時間,所有的軍官都要參加,下午是技能訓練,騎術,箭術,刀術,戟術,一樣不落,然後是以隊為單位的陣形演練,三天舉行一次以曲為單位的陣形演練,九天舉行一次全營的演校,合格的人第二天放假,不合格的人第二天接著練。十天一個循環。

晚上則是休息時間,除了不可以擅自離開軍營以外,可以自行安排活動,不過有了周期性的演武制度之後,哪個司馬也不肯認輸,通常要把隊率以上的軍官集中趕來進行強化。

但劉修一般不參加那些活動,吃完晚飯,他大部分時間就在自己的房裡看書,要不就是和幾個司馬閑聊。今天約了盧夫人論道,他回絕了準備來聊天打屁的呂布,讓風雪煮了一壺釅茶,便倚在案旁等著,順手拿起風雪寫的那什麼波斯經來看。

雖然不是什麼乾坤大挪移心法,但是他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倒不是他對這波斯教感興趣,而是他發現這經文像個故事,雖然有些乾巴巴的,但當小說看還是有些獵奇的味道。風雪見劉修願意看,心裡非常高興,只是看到劉修半靠在案几上,一手支頤,一手翻書,動不動就笑得前仰後合的,一點也沒有讀經的虔誠,她又有些懊喪,忙不迭地雙手合十,向虛空中的真主祈禱幾句。

「大人看什麼好書,這麼可樂?」盧氏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風雪連忙迎上前去,遞過一張軟軟的綿席,盧氏謝了,斂裙坐在劉修的對面。

「夫人來啦。」劉修收住笑,把書遞過去:「沒什麼,風雪寫的安息國的道經,我當故事看,其實什麼也看不懂。」

「安息國?」盧氏有些詫異:「安息國不是信浮屠嗎,怎麼還有道經?」

「浮屠是後來才傳過去的吧?」劉修不是很確定。

盧氏接過來看了兩眼,突然有些詫異,她顧不上和劉修說話,迅速的翻了幾頁書。她看書速度非常快,雖然說不是一目十行,但比起平常人至少快了一倍。

「風雪姑娘,這光明之神東行的故事,是真的嗎?」

風雪對劉修把她親手寫的東西給盧氏看非常不高興,現在盧氏又在質疑她的真實性,她更不滿了。要不是看在劉修的面子上,她恨不得一把奪回來。

「當然是真的。」她沒好氣地說道:「那個故事我小時候聽過無數遍,絕不會錯的。」

盧氏這才注意到風雪的不高興,歉意的笑了笑,從案上取過紙和筆,很快畫了一個圖案,推到風雪面前:「你看過這個嗎?紅色的。」

風雪瞟了一眼那個圖案,也愣住了,伸出一根手指摳著嘴唇,長長的眼睫閃了閃:「好像在哪兒看過,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光明之神的符物。」

被冷落到一旁的劉修探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個似樹又似火,有很多支叉的圖形,在上方有一個大大的圓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師尊說過,有一個神秘的種族由西崑崙而來,進入中原,曾經強大一時,他們擁有高超的道術,可以呼風喚雨,役鬼使神,在中原統治了幾千年,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消亡了,他們有一些後人流落四方,每一個人都有不可思議的道術,但是他們都說,他們的道術都只是皮毛而已,掌握了最高道術的王者去了巴蜀,隱藏在大山之中,隱世不出。」盧氏指了指那個圖案,「這就是他們的徽號。」

「真的?」風雪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至少我是這麼聽師尊說的。」盧氏點點頭,「大人想必不知道,天師是沛國人,是留侯張良的子孫,他後來入山修道,先在龍虎山,後來又去了鶴鳴山,就是一路追蹤而去。可惜,他追到鶴鳴山,就再也找不到進一步的線索了。」

風雪失望的嘆了一口中氣。

已經淪落為觀眾的劉修看看風雪,再看看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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