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五十一章 豪賭

北風呼嘯,鵝毛般的雪花在風中飛舞,鉛灰色的烏雲籠罩著大地,說話時的熱氣一出口就被風吹得無影無蹤,刺骨的寒冷穿透了厚厚的皮襖,鐵甲冷得能粘到手上的皮,一碰就像針扎一樣的刺痛。

袁紹強忍著罵人的衝動,咬緊了牙關,催動戰馬向前奔跑。如果不趁著雪剛剛開始下多趕一些路,再等一兩個時辰,地上的積雪厚了,就更沒法走了。

這樣的天氣,應該躲在大城塞里,烤著火,喝著美酒,行著酒令,欣賞著外面的雪景,暢談詩意的人生。

我呸,雪景?袁紹用力地吐出一口雪,懊喪不已。如果他當時不是為了面子,現在就和陳諶一樣擁爐而卧,愜意地享受著熱騰騰的美酒了,哪裡需要受這樣的苦。

他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樣的苦。

不過,他不敢報怨,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開口,絕對是最惡毒的語言,同時也被人認為「溫室里的花朵」,對,就是劉修說的這句話。袁紹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的就覺得劉修是在說他,所以他忍不住當著眾人的面和劉修頂撞了一句。

他恨恨的盯了一眼不遠處模糊的身影。劉修騎在馬上,腰桿不再筆直,而是幾乎伏在馬背上。他的大紅馬也披上了白色的馬衣,快要和風雪混成一色,幾乎難以分辨。

所有的戰士都有一件皮襖,皮襖裡面是戰甲,戰甲下面還穿著厚厚的絮袍,這是出發前剛運到大城塞的。有了這層絮袍把皮肉和冰冷的戰甲隔開,寒冷總算可以忍受了。

袁紹感受著絮袍和皮肉的摩擦,不禁有些詫異,皮襖也就罷了,都是從鮮卑人、匈奴人手上買來的皮貨製成的,價格雖然高一點,卻不是不可得之物。這絮袍就有些奇怪了,手感和平常的絮袍不一樣,保暖效果也要好得多,價值應該不菲,劉修是從哪裡弄來的,而且一搞就是五六千套,這得多少錢?

難道又是天子給的?不應該啊。從洛陽傳來的消息說,陛下現在為了弄錢都急瘋了,和司徒楊賜甩了幾次臉子,威脅要是楊賜再搞不到錢,他就要換個司徒,他哪來的錢?

打仗是花錢,袁紹現在親身體驗到了這句話的意義。別的不說,五千多戰士,每個一件皮襖,一套戰甲,一身絮袍,一套武器就得萬錢以上,再加上戰馬和副馬,攜帶的行軍乾糧和祛寒的酒水,沒有一億錢是做不到的。

這還是在戰馬就地征取,價格相對低廉的基礎上。要是以洛陽的馬價,只怕僅是那些戰馬都湊不齊,更不用說超額配置的副馬了。就這樣,絕大部分副馬還是劉修從鮮卑人手上搶來的戰利品。

袁紹知道劉修也在絞盡腦汁弄錢,要不然他也不會要求盡量以戰養戰。

即使能以戰養戰,他們也支持不了太久,能不能擊敗鮮卑人,袁紹心裡充滿了疑問。

「跟上,跟上。」劉修轉過身,對身後的將士們大聲吼道:「現在多跑一里路,到時候就可以節省好多時間休息,等到了前面的峽谷,大家喝酒吃肉。」

將士們正埋頭趕路,沒幾個有心答他的話,稀稀拉拉的聲音一出口就被風吹散了。

劉修擔心地看著士氣低落的戰士們,心裡忐忑不已。他和荀攸商量了很久,根據戲志才不斷送來的情報和徐晃打聽到的消息,他覺得鮮卑人的行動非常可疑,大城塞和朔方之間不過三百多里,徐晃的斥候曲來來往往,鮮卑人不可能覺察不到他在大城塞。鮮卑人故意漠視大城塞,很可能是不想引起他的注意,而他們的目標確確就是大城塞。

如果狂沙部落越過狼山之的不去北地郡,而是掉頭東進,將會直接威脅他的左翼,甚至有可能插到他和長城之間,截斷他的退路。至於兩支向東的紅日部落隊伍,誰知道他是向美稷還是向大城塞,如果他們轉而向南怎麼辦,那將掐斷他的後路,威脅他的右翼,隨後朔方城下的兩萬大軍只要兩天的時間就能趕到。

到了那時候,至少有五萬到六萬人呈現品字形圍住大城塞,他根本無法應對。因此,荀攸建議他利用下雪的機會主動出擊,在鮮卑人合圍之前跳出包圍圈,消失在鮮卑人的視野之中。

這一招很險,因為這個天氣實在太冷了,不帶營帳在外面宿營,就算有睡袋也頂不了大用,非戰鬥損員將非常驚人。

為了避免這個情況發生,他以最快的速度從晉陽調來了棉衣,這些棉衣全是由老爹從交州運來的。在做出了到并州打基礎的決定之後,他就開始籌備相關的物資。大漢的冬衣是以絲絮填充,保溫效果並不好,在生了火的屋裡還勉強,到冰天雪地里肯定是不頂用。一萬套棉衣是他和老爹商量了很久,最後用瓷器方子換的,算是老爹賒給他的。

光有棉衣是不夠的,他利用從草原上販來的皮貨做了皮襖,皮襖的防風效果好,抗寒能力更強,但是讓他意外的是,從洛陽來的將士非常抗拒皮祅,不僅是因為現在的處理工藝不到位,皮襖上有一股濃烈的膻味,更重要的是他們覺得穿上皮襖就是野蠻人。

不知道這狗屁說法是從哪兒來的,反正反對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不僅陳諶堅決不肯穿皮襖,就連王允都強烈反對,最後是劉修下了死命令,不穿皮祅的一律不冷出戰,然後又當眾第一個穿上了味道重得能薰死人的皮襖,這才勉強壓制住了反彈。

儘管如此,身上還是感覺不到一點熱氣。劉修火氣旺,還覺得冷,那些士卒就更不用說了。荀攸的臉已經發白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兩隻手死死的揪著馬鬃,把臉埋在馬鬢之間。不過馬身上的味道也很重,看得出來他憋得很辛苦。

「公達,還撐得住嗎?」劉修擔心地問道。

「沒事,我撐得住。」荀攸從嘴裡吐出一綹馬鬃,勉強笑道:「第一次跟隨大人出征,就遇到這麼大的風雪,只要熬過去,以後我也有向人吹噓的本錢了。」

劉修忍俊不禁,向荀攸湊近了一些,大聲說道:「我們把這一仗打贏了,足以嚇破鮮卑人的膽,你荀公達就是響噹噹的軍師,那才是本錢。」

「但願如此。」荀攸哈哈一笑,灌進去一口冷風,嗆得他咳嗽起來。劉修伸過手拍著他的背,左手從懷中掏出一隻扁扁的酒壺,用嘴咬開塞子,塞到荀攸手中,同時張開大氅給他擋著風:「公達,喝一口,暖暖身子。」

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荀攸就著壺嘴抿了一口,一團火順著咽喉滾下了肚子,渾身熱了起來。他驚訝地看著劉修手中的酒壺:「大人,這什麼酒,味道這麼怪?」

「汾酒。」劉修神秘的一笑,晃了晃酒壺:「加了料的,這是我們這次行動最大的倚仗,秘密武器。」

荀攸張著嘴,連吸了兩口冷氣,忍不住哈哈大笑。

劉修也笑了,這是他讓段熲在晉陽準備的藥酒,裡面加了不少藥材,是由王稚提供的方子,據說火勁十足,喝多了會出鼻血。

這都是錢啊,老爹雖然嘴上說現在不能把家底給他,可是在他的死磨爛泡之下,還是支持了不少。他本來也不想一下子把本錢全砸上去,可是田晏不肯配合他,還有和他爭功的意思,他不能不下血本。如果不能在這次戰事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僅是刺激鮮卑人入塞的這個罪名就足以壓死他,搶劫阿黛拉的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的,更何況袁紹和陳諶都知道,傳到天子的耳朵中是遲早的事。

到了那時候,只怕天子也保不住他,甚至會拿他當替罪羊。

劉修是在進行一場豪賭,賭贏了,他在北疆的地位就穩固了,賭輸了,那就徹底歇火,找個地方涼快去。

一天一夜,在大雪達到了小腿深的時候,劉修帶著疲憊不堪的長水營來到了一個說不出名字的峽谷中。徐晃已經準備好了一個背風乾燥的宿營地點,眼巴巴的等了很久,一看到劉修的身影,他就趕緊迎了上來。

「大人辛苦了。」

「你們更辛苦。」劉修搓了搓快要凍僵的手,將趴在馬背上已經動不了的荀攸扶了下來,攙到火堆旁,又給他灌了一口酒,然後把他交給徐晃,自己帶著許禇和張飛開始巡視。

將士們都凍得不輕,有的人已經失去了知覺,可是看到劉修不辭辛苦的來看他們,他們還是非常激動,一個個拍著胸脯顯示自己不怕冷,離得近的走上來和劉修說兩句話,離得遠的就用火熱的目光注視著劉修,直到他走向下一曲。

劉修最後走到了趙雲的面前,低聲問道:「子龍,如何?」

趙雲看了一眼身後擠在一起的將士,平靜的笑了笑:「還好,有些腳凍傷了,沒有掉隊的。大人準備得充分,情況比我預料的好多了。」

「那就好。」劉修鬆了一口氣,帶出來的五千多人中,呂布的那一千多馬賊是最輕鬆的,正如呂布所說,以前他們餓著肚子還在冰天雪地里睡覺呢,這算什麼。他們看到劉修的時候,絕口不提冷的話,反而盛讚這酒好,強烈要求劉修增加配額,每人一小壺根本不夠。

他們也不想想這一小壺酒值多少錢。

比馬賊們情況差一點的是趙雲和韓遂帶領的四曲,這四曲的將士全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