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五十章 壓力

「篤篤篤,風雪,開門,大人我……回來了。」

正伏在案上認真臨寫漢字的風雪一躍而起,連筆都來不及放下,就跳到門口,笑嘻嘻的拉開了門,炫耀的舉起手中的筆:「你看我拿筆的姿勢……」話剛說到一半,她便看到了盧氏溫和的臉龐,笑容立刻冷了下來,將筆咬在嘴裡,伸手接過喝得東倒西歪的劉修,把他架了進來,勾起腳,踢上了門,把盧氏擋在門外。

盧氏莫名其妙的看著郝昭,郝昭有些窘迫,好在他剛才也喝了幾杯,小臉本來就是紅的。

「大概是擔心大人的身體吧。」

盧氏淡淡一笑:「不過,你家大人的身體確實要注意。軍中的飲食本來就不利於養生,每日不是廝殺便是計畫,用心過度,只怕會上火。」她轉過身,「我待會兒讓人送些蜀中的茶來,你煮一點讓你家大人喝喝,去去火。」

郝昭感激不盡。

盧氏沖著王稚使了個眼色,帶著侍從走了。王稚推開了門,緩步走到劉修的榻前,低頭看了劉修一眼,吩咐道:「伯道,把我的卧具拿過來。大人今天喝多了,我來看著他,你和風雪姑娘這幾天勞累了,好好休息一下。」

郝昭不解地看著王稚,王稚歪了歪嘴,郝昭恍然大悟,連忙點頭答應了。劉修在軍中不喝酒,就算喝也不會喝到大醉,警惕性非常高,有風雪在一旁侍候也不會有安全問題。現在劉修喝醉了,萬一風雪起了歹心,那可不妙了,有王稚這樣的高人在身邊守著才萬無一失。

風雪冰雪聰明,見這兩個人眉來眼去的不說話,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氣呼呼地脫了劉修的外衣,把他塞進熱乎乎的被褥,轉身就走,出門的時候,把門摔得山響。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一屁股坐在榻上,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裡除了劉修和張飛不把她當俘虜看,所有人都對她非常警惕,平時感覺不到,現在張飛開始帶兵了,劉修又喝醉了,再也沒有人護著她,她立刻感覺到了那種敵意。

我就是一個俘虜呢,只是沒有和阿黛拉一樣被扔到輜重營做營妓罷了。風雪想起槐縱在世的時候,她是草原上最有名的美人,是義父風裂寵愛的女兒,是大王檀石槐看中的媳婦,是草原上的英雄槐縱眼中未來的閼氏,現在倒好,風裂身敗名裂,槐縱死了,檀石槐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有些異樣,要把她送到紅日部落做巫師,虧得劉修及時趕到,將她劫了回來。

劉修是現在唯一能讓她感覺到一絲溫暖的人,他還是阿胡拉·馬茲達的使者,身負神奇的控火術,是她最理解的主人,她願意侍候他,可是……

難道我真是災星?不光害死了槐縱阿哥,連累了義父,還會給劉修帶來災難?

風雪愁腸百結,和衣而卧,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在夢裡,她看到了槐縱騎著那匹大紅馬,笑容滿面的走來,張開強壯的手臂,輕聲叫著她的名字,將她攬入懷中。她又驚又喜,哭喊著撲入槐縱的懷中,放聲痛哭,淚水浸透了槐縱的胸口。忽然,她覺得手粘乎乎的,幾乎要將手指粘在一起,抬頭一看,手上全是鮮紅的血,而鮮血正汩汩的從槐縱的咽喉處滴下來。

一支羽箭穿過了槐縱的喉嚨,槐縱卻還是嘻嘻的笑著,只是風雪能感覺到,槐縱撫在她前上的手沒有了往日的溫暖,變得冰冷徹骨。

「你……」風雪嚇得倒退一步,驚慌地搖晃著滿是鮮血的手。

「我怎麼了?」槐縱笑了起來,笑得非常開心,眉眼在扭曲,慢慢的變成了劉修的模樣。

「我殺了你!」風雪咆哮著,拔出劍刺了過去,劍刺入劉修的咽喉,劉修愕然,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鮮血從他的脖子里噴了出來,他嘶聲說道:「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面孔再次扭曲,重新變回了槐縱的樣子,而那隻插在他咽喉里的長劍也變成了羽箭。

握著羽箭的手是一隻血淋淋的手,是風雪自己的手。

風雪驚恐的鬆開了手,看著手上的鮮血,控制不住的尖叫起來。

「風雪……風雪……」

風雪慌亂的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劉修關心的面孔,周圍環繞著繚繚的白雲,如在仙境。風雪長叫的一聲:「偉大而萬能的真主啊,救救我……」一下子撲入劉修的懷中,緊接著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劉修非常尷尬,兩隻手臂虛張著,不知道是該抱著她安慰一下,還是推開她。郝昭和王稚無語的一笑,轉過了頭,本來站在門外的盧氏卻快步走了進來:「她剛才說什麼真主?」

「安息人的神。」劉修輕嘆了一聲,將手中的環刀遞給郝昭,輕輕拍了拍風雪顫抖的肩膀,向盧氏解釋了一下那什麼馬什麼拉的真主。

盧氏眉頭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麼,她走到風雪面前,伸手按在風雪的頭頂,然後向下滑去,雙手如彈琴一般在風雪的後背上捏了幾下,口中念念有詞,但節奏舒緩,聽起來像是一首催眠曲。風雪綳直的身子慢慢的軟了下來,粗重的鼻息也慢慢的平復。

「她內心的恐懼太大。」盧氏拉過風雪的手臂,搭了一會兒脈,然後憐惜地說道:「這樣不行,她遲早要垮掉的。」

劉修吃了一驚,他一直沒覺得風雪有什麼壓力,相反覺得她比以前還要開心一些,剛才聽到她在夢中尖叫,他還以為是做了什麼噩夢呢。聽盧氏這麼一說,他才知道自己這些天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戰事上,的確沒有怎麼關心風雪的心思。

「那該怎麼辦?」

「給她一點信心。」盧氏想了想,又說道:「有時間問問她最在乎什麼,如果能幫她解決的話,就幫點忙。如果不能,也要給她一點希望。要不然的話,偌好的一隻鼎就糟蹋了。」

劉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盧氏一大早就來找劉修,是商量如何引導匈奴人的大巫師的問題的。劉修本來的用意是想讓她在幫匈奴人選大巫師的時候加點私貨,讓匈奴人死心塌地的替漢人賣命,為融合匈奴人做思想上的準備。盧氏卻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在并州傳播天師道,這樣一來,天師道就跨有南到巴蜀,北到草原的半壁疆山,雖然總體實力上還不如太平道,在地域上卻基本接近了。

劉修對傳道的事情不太在意,他覺得天師道雖然是迷信,用來忽悠匈奴人卻非常不錯,只是他對天師道的道義局限於老子五千言,具體的不是很了解,所以想聽盧氏說說。盧氏粗略的講了一下,她倒沒什麼,劉修卻覺得非常尷尬。

原來天師道的基本教義是老子五千言,無非是教人要做善事,不要做壞事,要順應自然,總之一句話,就是要做個順民,不要做暴民,這一點和其他宗教沒什麼區別。區別的是修鍊方法,出乎劉修意料的是,天師道最高深的修鍊方法是雙修,也就是俗稱的房中術,他們的經典《老子想爾注》,就是用房中術來解釋老子五千言的,打坐練氣、練拳什麼的,不過是打基礎的功夫,遠遠算不上道術。

這不是藉機耍流氓嘛,怪不得後來那麼多皇帝喜歡道教,原來他們不是喜歡老子的思想,而是喜歡房中術啊。

劉修本來想鄙視兩句,可是見盧氏和王稚一臉的莊重,簡直比經生們提到孔子還要恭敬,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思,只好把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非常鬱悶,老子五千言,中華民族的偉大哲學思想,怎麼就變成房中術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了呢?

就在這時,風雪的尖叫打破了他們的尷尬。現在盧氏又提到鼎,讓劉修哭笑不得,在房中術中女子就是鼎,是煉丹用的容器,昨天盧氏說的好鼎指的就是風雪。

「你們到并州傳道,我原則上不反對。」劉修放下風雪,很嚴肅的對盧氏和王稚說道:「你們怎麼忽悠匈奴人,我不管,只要你們能把他們變成我大漢的順民就行。不過,我不希望你們把這些思想傳播給讀書人。」

盧氏和王稚互相看了一眼,非常不解。

「明確的說,我對你們所說的道有不同的理解。」劉修看著盧氏說:「現在時間緊急,我沒時間和你多說,等你忙完了大巫師的事,等我打完了這一仗,我希望有機會和你說說我所理解的道。天師道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國教,有些問題必須搞清楚。」

盧氏心中一動,敏銳的抓住了劉修話中暗含的意思,連忙點頭道:「恭聽大人教誨。」

「教誨談不上,也只是一點小心得罷了,願與夫人共探討之。」劉修擺擺手:「夫人,美稷的事就交給你了,你早一天成功,我早一天能夠指揮匈奴人作戰。」

「喏,一定不負大人厚望。」盧氏躬身答應,又說道:「大人,如果你同意,我願意傳檄天師道在上郡、西河以及隴西一帶的信眾,招集一些騎士隨大人征戰。」

「那好啊,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劉修大喜。西北諸郡向來是大漢出騎兵、出名將的地方,以前的羽林郎主要就是從隴西六郡的良家子中選拔,這些人一般都有不錯的騎術,最適合做騎兵了。

……

盧氏和田晏一行縱馬而去,很快消失在丘陵之間,劉修撥轉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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