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二十七章 豪門與寒門

袁紹腳步沉重的走進了袁逢的書房,袁基、袁術都在座,連袁隗都很意外的坐在袁逢的一旁,他們都把目光集中到袁紹的臉上,袁逢的目光中充滿了欣慰。屯騎營雖然輸得很難看,但是袁紹把步兵營打敗了,多少給他們挽回了一點面子,特別是他的面子。

袁紹有些心驚,袁逢讓人叫他來,他以為只是隨便聊聊,沒想到居然這麼大陣仗。他站在門口,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況:「叔父……」

「本初,坐!」袁逢親熱的指了指袁術,袁術不情不願的撅了撅嘴,拿過一張席來,強笑著請袁紹坐下。袁紹也沒心情在意袁術是怎麼想的,趁著脫鞋上座的時間,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坐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很平靜了。

「本初,今天把你三叔一起請來,舉行個家宴,一是為你慶功,二是想問問你,你對接下來的事情怎麼看。」袁逢和顏悅色地說道:「天子在朝議時已經露了幾次口風,想要派北軍出征,只是司徒府和大司農都拿不出錢糧,所以沒能立刻成行。現在北軍校閱已過,成績還是很明顯的,天子很可能會重提此議。」他停頓了片刻,低著頭想了想,收起了笑容,很鄭重地問道:「你覺得,此時出征合適嗎?」

袁紹打量了一下眾人,輕鬆的笑了:「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出征也好,不出征也好,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損失。」他喝了口水,又接著解釋道:「如果出征,我有機會立功,當然是好事。如果不出征,我們在北軍中已經佔了一半力量,這也算是一個進步。以後再和閹豎起什麼衝突,想來閹豎要想憑北軍的力量取勝,也要看看我們答應不答應。」

袁術搔了搔頭,不以為然地說道:「出征就一定能立功?也許會送了命呢。」

袁紹看了他一眼,笑笑沒吭聲。他知道袁術現在在想什麼,只是他一向沒什麼興趣和袁術爭,不是不敢,而是不屑。袁逢沉下臉喝了一聲,制止了袁術的進一步搗亂,當著大家的面說這樣的話,形同咒袁紹早死,這可不是袁術應該說的話。

「本初,你如果想在武職上走下去,那我們就幫你一把。天子沒錢,上次武庫倒塌,不少武器受損,到現在還沒補上,就算是勉強出征,估計軍械、甲胄也很難齊全,我們想出點錢,給你裝備一個親衛營,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袁紹感激不盡,連忙拜謝。雖然他不缺這點錢,可是袁逢主動提出來,這也是他的一片美意,是父親對兒子的一片心意。有一個強悍的親衛營,他在戰場上的生命就多了幾分保障。

「另外,我和陳太丘商量過了,請陳季方(陳諶)到你軍中做個賓客。」

陳寔是潁川的名士,和長子陳紀陳元方、三子陳諶陳季方號稱三君,以德行著名鄉里。汝潁名士一向交好,能把陳諶請到軍中在袁紹屬下做賓客,這對袁紹的名聲有非常大的助益。如果不是袁家的名頭夠響,只怕陳寔根本不可能答應這個聽起來都覺得荒唐的要求。

袁紹感激不盡:「多謝叔父。」

袁逢非常滿意,覺得自己總算給袁紹辦了一件好事。

……

劉修在太極道館請夏侯淵等人喝茶,同時請段熲評點這次演習中各人的得失。劉修手下的幾個人中,唯有步兵營敗了,張郃表情淡定,看不出有什麼不痛快的,但夏侯淵非常不舒服,覺得自己丟臉了,不好意思坐在靠近的地方,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喝悶茶。

不料,段熲挨個的把他們點評了一番之後,卻說這次演習其實什麼也看不出來,因為實際的戰場上,像這種大家互相一清二楚的情況非常少見,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就是派再多的斥候,也未必能把對方的情況真正搞清楚。因為有時候使詐就是必不可少的,強者可以示弱,弱者可以示強,千變萬化,無一定之規,所謂兵不厭詐就是這個意思。

而今天這個情況實際上相當於競技,就是雙方擺開陣勢,公平較量,從這個角度來說,長水營三司馬取勝都是應該的,因為你實力明顯高於對手。他特別提到了袁紹對步兵營的那一陣,他說,騎兵對步兵,小陣一敵三,大陣一敵五,在同等兵力下,步兵根本不可能有贏的機會,夏侯淵和張郃能支持了大半個時辰,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這裡面既有夏侯淵和張郃調教有方,又有袁紹對騎兵使用不熟練的原因,此消彼長,所以才有這樣的機會。

用段熲的話說,如果把袁紹換成夏育或者田晏中的任何一個,他們最多兩個衝鋒就能奠定勝局,後面就是追擊與屠殺了,所以說,夏侯淵和張郃才是這次演習中最出彩的人。因為你不要忘了,這次的步兵營是沒有弓箭手掩護的,憑是的長矛大戟和騎兵硬扛。

夏侯淵本來以為段熲是安慰他,後來一想,覺得他這個話的確有道理,這才轉怒為喜,對眾人的打趣連連謙虛。

段熲最後提醒劉修,雖然袁紹、何顒等人這次表現不好,但是你要注意,他們都是沒有實戰經驗的,特別是袁紹,他對騎兵作戰的方式根本不適應,三個月前,他連馬鞍都坐不穩,而這次他能把騎兵指揮得中規中矩,他的進步是有目共睹的,將來一定會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段熲用了對手這個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劉修把段熲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他知道自己玩古董是行家,因為身體的原因,個人私鬥也算得上是個高手,可是要論排兵布陣,他是粉嫩的新丁,能有段熲這樣的名將做老師是他的運氣,如果不好好學習,用心領會,那他就是暴殄天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了。

送走了趙雲、韓遂他們之後,劉修又和段熲談了好一陣,以前是純粹的紙上談兵,這次經過了三個多月的練兵,他有了實際的帶兵經驗,再向段熲討教的時候,很多東西就更加具體,更加切中要害了。

他們一談就是大半夜,直到子時才盡興而歸。

劉修雖然有些累了,卻還是非常興奮,這次練兵收穫太多了,足夠他消化一陣子的,回到自己的屋裡,他還是捨不得休息,讓王楚點起燈,拿出筆墨,準備把今天的心得記下來。

王楚磨好了墨,又給劉修泡上了一壺茶,默不作聲的陪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全神貫注的劉修,目光中充滿了溫柔。劉修寫了幾個字,忽然抬起頭對她笑道:「阿楚,今天我可能會寫得很晚,你先去休息吧,不用陪著我熬夜了。」

王楚有些不舍:「還是夫君先去休息,讓妾身幫著夫君謄寫吧。」

劉修搖搖頭,起身將王楚向門外推去,「阿楚,不是我信不過你,眼看百遍,不如手寫一遍,我自己寫一遍,印象更深些。你早些睡,不用擔心我。」

王楚點點頭:「夫君也早些休息吧。」擺擺手,輕手輕腳的走了。劉修四處看了一下,關上門,又關上了窗戶,返身回到床前,沖著床後拱了拱手:「阿翁,出來吧。」

床幃輕輕一動,劉元起從後面走了出來,走到床邊坐下,看了一眼案上攤開了筆墨,有些心疼地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劉修笑笑,將筆記收了起來。「阿母可好?」

「好,就是想你。」劉元起微微的嘆了口氣,「我跟她說,在洛陽不方便,等你出了洛陽,我再安排你們見面。」

劉修沉默了好一會,才抬起頭看著老爹:「你今天半夜來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劉元起反問道。劉修在平樂館練兵,一直比較忙,他也不方便去,算起來大概有三個月沒見到劉修了,心裡也怪想的,可是這些話他不好意思當著劉修的面說出為。

「阿翁你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總不會是想我了,才半夜不睡覺來看我吧。」劉修覺得氣氛有些沉重,故意打趣道。不等劉元起回答,他又說道:「既然來了,我正好也有事和你商量。天子要我領兵北伐,錢糧不足,你能不能幫我想點辦法?」

劉元起沉下了臉,冷笑道:「要我出錢幫他打仗?」

「不是幫他。」劉修搖搖頭,指指自己的鼻子:「是幫我。」

「幫你?」劉元起更不高興了,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可是語氣中的不滿卻非常明顯。「現在的江山是你的?」

「現在不是,但是將來可能是。」劉修想了想,從旁邊抽出一張地圖攤在劉元起的面前,指了指并州的位置,沿著太行山畫了一條線,一直划到河東郡。「阿翁,如今匈奴人已經到了并州中部,你不會希望他們打進洛陽城,把洛陽燒成一片廢墟吧?」

劉元起眉頭一挑,欲言又止。

劉修輕拍著地圖,又接著說道:「阿翁,我相信你一定對過去的歷史並不陌生。秦亡之後,楚漢相爭,始皇帝費了無數人力物力修建的長城成為一道擺設,匈奴人長驅直入。王莽代漢之後,中原大亂,匈奴人死灰復燃,邊疆糜爛。如今并州只剩下不到一半還掌握在我們手中,你希望歷史上的事情再一次重演,你希望你的子孫奪取了江山之後,還要面臨著鮮卑人的凌辱,要我把女兒送到鮮卑去和親嗎?」

「我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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