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事非經過不知難

劉修沉默著,打量著每一個人的臉色。袁逢是書生,馬日磾也是書生,他們在做校尉之前可能都沒和人打過架,也沒有接觸過士卒,所以這時候的反應最強烈。王瑜好一些,在做步兵校尉之前,他已經做了多年的長水司馬,眼下雖然有些驚訝,卻還算是平靜。趙玹非常吃驚,張著大嘴,愕然四顧,手足無措。只有淳于瓊無所謂,相反倒有些得意洋洋,大概是有些武藝,多少學過些兵法,還有建功立業的夢想。

片刻的驚訝之後,馬日磾第一個站了起來反對:「征伐鮮卑之事,朝廷已經議過多次,眾臣多持反對意見。天子什麼時候下的決心,怎麼連出征的日子都定了?」

「這件事,不在我北軍中候管轄的範圍以內,我也沒有打算和諸位在這裡討論這件事。」劉修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話:「我給諸位三天時間,如果諸位沒有上陣作戰的心理準備,三天內提出辭呈。三天後,我會開始練兵,到時候留下的人就不要把自己當成什麼君子了,請你們一起和士卒摸爬滾打,吃糠咽菜。」

……

何顒匆匆走進了袁紹的書房,臉色讓正在說笑的袁紹和張邈一愣。

「出什麼事了,臉色這麼難看?」張邈還是和往常一樣笑呵呵的,袁紹卻有些緊張,他知道何顒這個人經歷了很多風波,如果沒有什麼大事,他是不會這種表情的。他看著隨後跟進來的淳于瓊,淳于瓊卻笑了:「那個劉修有意思,第一次任事,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仲簡,別要玩笑了,究竟什麼事?」袁紹責備地看著他。

淳于瓊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子,把劉修要改革北軍的事情說了一遍。他說完之後,饒有趣味的看著袁紹他們,自已找了個地方坐下,倒了杯酒,有滋有味的喝了起來。

張邈不笑了,「這樣一來,北軍可就不在我們控制之中了。」

何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正是如此。如果手中沒有北軍,將來一旦有事,我們豈不是和陳仲舉(陳蕃)、竇游平(竇武)一樣任人宰割?」

袁紹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最近他和何顒分析了近些年的政事,特別是兩次黨錮事件之後,覺得士人看似實力強大,但每次都被宦官擊敗,歸根到底是因為手中沒有武力。洛陽城有兩部分力量,一部分是宮裡的郎官,一部分是北軍。宮裡的郎官們現在大多是文士,戰鬥力不強,而且他們和宦官相處的時候長,更容易被宦官所用,孝桓帝除掉梁冀,曹節殺死陳蕃,依靠的就是這些力量。

而城外的北軍才是決定勝負的關係,當初竇武逃到城外,就是憑藉著北軍五校的士卒與曹節等人對抗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張奐被曹節矇騙,以他的赫赫威名擊潰了北軍將士的士氣,最後的結果還真是難說。

他們商量的結果就是,如果以後再次發生類似的事情,手中是否擁有北軍五校的兵權,對時局可能有決定性的影響。也正因為出於這個考慮,袁紹他們才動用了全部的力量,把何顒、馬日磾和淳于瓊都安排到了北軍之中,掌握了北軍的大部分力量。

可是劉修這麼一來,他們的願意基本上等於落空了,袁逢和馬日磾都是儒生,讓他們去和普通士卒一樣摸爬滾打,可能嗎?這裡面真正能做到的,大概也只有淳于瓊一個人。

袁紹思索了很長時間後,突然問道:「王瑜能做到嗎?」

淳于瓊還是沒心沒肺地笑著:「王瑜是做不到,可是你別忘了,他們王家當初沒少為難劉修,他大概不會把王瑜真當成什麼長輩,說不定會用他來開刀,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袁紹對淳于瓊漫不經心的態度很不高興,特別是看到他摸鼻子的習慣動作非常不爽,只是當著何顒和張邈的面,他不好給淳于瓊下不了台,只能按著性子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說,王瑜也會被免職?」

淳于瓊注意到了袁紹眼神中的怒氣,不好意思的假咳了一聲,端正了臉色:「我覺得很有可能,這小子不是那種講規矩的人,你不是也說過,當初他還和他的老師盧植治過氣呢。」

袁紹眼中露出決絕之色,輕輕地敲了一下案幾:「既然如此,我們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我去長水營做司馬,讓公節(王匡)去射聲營,問問公路,他能不能安排一個人進越騎營。這樣就算換了三個校尉,也不能把我們幾個全部換掉。」他冷笑一聲,「即使是天子授意,他也不可能做得這麼明顯。」

何顒眼前一亮,隨即又擔心地說道:「本初,劉修未必能真的讓幾位校尉大人去訓練,但是幾個司馬卻肯定是逃不脫的。你……」

「不用多說。」袁紹知道他想說什麼,他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劉修讓他們去和普通士卒一樣訓練,對很多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污辱。也許劉修打的就是這個算盤,讓他們自己主動辭職,把北軍拱手相讓。可是他偏偏不想讓劉修如意,不就是訓練嘛,你能受得了,我也就能受得了。他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向來最敬重李元禮,就是敬重他能文能武,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放在我的面前,我豈能放過?」

何顒等人互相看看,豪氣頓生,何顒朗聲笑道:「正當如此,他不是說十月天子要大閱嗎,到時候我們讓他們看看,誰才是大漢真正的柱石。」

袁紹微微一笑:「伯求此言,甚得我心。」

……

劉修到宮裡去了一趟,向天子彙報了袁逢等人的反應,天子非常開心:「這樣子能把這些人順理成章的趕出北軍了吧?」

劉修也忍不住地想笑:「臣覺得可能性非常大,別的不說,馬日磾能拉弓射箭嗎?我非常懷疑。袁逢那麼一把年紀了,就算是他拉得下臉,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武人。除了自免,還能有什麼辦法?」

「這樣好,既讓他們離開朕的北軍,又不用傷了他們的臉色。」天子輕拍著大腿,心情非常愉快:「對了,朕召見過張角他們幾個了,張角這人還是有些才學的,對民間的事知道得也多,說的一些問題,朕覺得頗有道理。至於天師道的那個盧氏……」天子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她對治國之道沒什麼見解,倒是對道術很有造詣,她說她已經有二十七八歲了,朕怎麼看也不像啊。」

「修道之人,大多善於治生,這不足為奇。」劉修倒也沒注意天子的表情,接著說道:「張角一直在流民中吸引信眾,對流民的認識肯定有獨到之處。陛下,臣以為應該把他的意見通報給群臣,讓他們都來議一議。」

「這樣好嗎?」

「臣以為,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多聽聽大臣們的意見,總是好的。至少……可以讓他們了解張角這個人。」劉修謹慎地說道。他把張角引到洛陽到,一方面是想讓他和天師道聯手,來刺激一下儒家這快要斷氣的魚,一方面也是想把他從暗處引到明處,如果能給他一個仕途的機會,也許他就不會走上造反那條路,就算他有野心,也好提前預防,朝中的大臣中像楊賜那樣的聰明人多了,他要想蒙住所有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子考慮了一會,表示同意。他們又議了一些事,劉修這才告辭出宮。回到太極道館後,他正準備抖一下大人回府的威風,卻看到王瑜愁眉苦臉的坐在堂中,王楚陪著小心在旁邊侍候著,毛宗一看到劉修走進來,連忙給他使眼色。

劉修一看就明白了,心裡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還是按捺住了,對王楚說道:「怎麼讓父親大人坐在這兒,不請他到樓上雅間去坐?」

王楚見他語氣平靜,又在這麼多人面前稱呼王瑜為父親大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扶起王瑜道:「阿翁,我們上樓去談吧。」

王瑜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這才來找王楚求援。他這個步兵校尉可來得不容易啊,天子授他這個官,是搶走了王楚的補償,現在劉修一上任就要逼他辭職,這回去如何向老子王苞交待?難道說,我吃不了那苦,所以把二千石的官兒給扔了?

到了樓上雅間坐下,劉修去洗漱的時候,王瑜再次向王楚說明問題的嚴重性,最後說道:「我都快四十歲了,身體又一直不太好,你讓我去跟那些年輕武夫比體力,這不是要我老命嘛?阿楚啊,你無論如何要幫我這一次啊。」

王楚也沒辦法,只得柔聲相勸:「阿翁,你不要急,夫君一定有解決的辦法的,他不會無端的拿你為難。」

「阿楚啊,這話說得我難過啊。照理說,他是你的夫君,是我的女婿,我應該大力支持他才對,可是你也知道的,這……這種事,我實在是幫不上忙啊。」

王楚連連點頭表示理解,心裡卻愁腸百結,不知道劉修做這個決定的時候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劉修是希望王瑜能留下挺過去,幫他撐住面子,那王瑜現在的舉動可就要讓他失望了。她不想讓劉修因為她家影響公事,可是也不忍心看著父親這般模樣而撒手不管,臉上還不能露出一點點不快,實在是左右為難。

王瑜還在嘮嘮叨叨,劉修推開門走了進來,坐在王瑜對面,一個胡姬走過來給他倒上酒,他端起酒杯,一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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