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落日原 第二百一十五章 愚不可及

何進轉身去找張讓,先送上了一份厚禮,然後向張讓問計。張讓也非常生氣,他直言不諱的說,他現在很後悔和何家結了親,何貴人一點也不知道輕重,她只適合嫁給一個鄉下小子,以何家的實力,她可以任意妄為,可是這是在宮裡,天子只要一道詔書就能讓她人頭落地,她不知道宮裡的艱險,不僅不小心做人,居然還這麼亂來,這會害死人的。

何進連連點頭,說自己剛才已經教訓過何貴人了,她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現在想請張公從中通融,在天子面前說幾句好話。何家將感激不盡。

張讓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他會儘力而為,就讓兒子把何進送了出去。看著何進惴惴不安的背影,張讓輕蔑的笑了一聲,他在天子身邊,對天子的想法要比其他人都清楚。天子最近看得最多的書就是《韓非子》,他每天想的也是怎麼權衡朝堂上的勢力,怎麼利用各種權術來控制朝臣,在扶植宋家的同時,他也不會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宋家身上,何貴人雖然處於下風,但是她有皇子,她的地位在短時間內還是不可動搖的。

但是,如果讓何貴人再這麼搞下去,那事情就很難說了,趁早給何貴人一個教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何況聽人說那天在平樂觀上,天子也警告了劉修,這足以表明天子也不是對劉修百依百順的。

想到那天在門闕上和天子的對話,張讓沉思良久,才長嘆了一聲:「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啊。這個小子究竟是精明還是魯莽,真是讓人捉摸不定啊。」

當趙忠聽到張讓這個疑問的時候,他笑了:「他有病。」

「有病,有什麼病?」

「我聽他那個兄弟劉備親口說過,他有狂病。平時還好,一旦受到刺激,就容易發瘋。一旦發瘋,他平時那些精明就全都沒了,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就像一頭蠻牛,橫衝直撞。」

「怎麼會這樣?」

趙忠笑了:「這樣不好嗎?天子喜歡他,大概就是因為這一點吧,有弱點的人,才能讓人放心。否則的話,這人還真是危險。」

張讓恍然大悟,連稱佩服,接著把何貴人的事說了一遍,趙忠的看法和張讓差不多,覺得在宋皇后生下兒子並且長大之前,天子不大可能廢黜何貴人,但是給何貴人一點教訓卻完全是可能的。他話鋒一轉,隨即又提醒張讓道:「何貴人出身太低,他未必是宋家的對手,依我看,我們也不能弔死在她這一根樹上。」

張讓點頭稱是,又問該當如何。

「宋豐不是一個合格的司徒,他遲早要被免職。」趙忠很篤定地說道:「這個人比袁隗還戀棧,看不清眼前的形勢,會慢慢磨掉天子的耐性。我們不用著急,等著看就是了。我擔心的倒是現在我們雖然在宮裡威風八面,但是在外朝卻一個援手也沒有,遲早還會被袁赦超過去。」

「那怎麼辦?」

「我想扶持唐珍。」趙忠眯起了眼睛,直視著張讓。張讓沉思片刻,點點頭:「這人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

「那就這麼說定了?」趙忠鬆了一口氣,有些急切地說道。

張讓笑了。唐珍是在他們之前的大宦官唐衡的弟弟,十年前,唐衡失勢,被降了爵,他的幾個兄長和弟弟都失了勢,兄長唐玹死了,唐珍稍微好一些,還在朝堂上堅持了一段時間,後來還做過一年多的司空,但是因為他本人無能,又沒有人做內援,所以後來就被免了,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這次不知怎麼的求到趙忠的門上來了。這讓張讓非常不高興,因為唐珍是潁川人,和他是同鄉,而趙忠卻是趙國人,唐珍不去求他幫忙,卻來找趙忠,這等於看不起他張讓。

好在趙忠還識相,沒有獨吞其中的好處,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前,趙忠沒有自行其是。

「再等等吧,估計宋豐這司徒還要做上幾個月,一時半會的,也沒空位置給他。」

趙忠眼神閃了閃,他明白了張讓的意思,便點頭道:「我也這麼想,讓他再等一段時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想了想,又問道:「何家的事怎麼辦?」

「也先冷一冷,何貴人這性子,的確需要改改,要不然的話,以後遲早還要出事。」張讓胸有成竹地說道:「我準備找人教教她怎麼做個討人喜歡的女人。」

趙忠目光一閃,似有不解。

張讓嘴角一挑:「太平道的人找我了。」

趙忠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張讓也笑了,兩人的目光中忽然之間充滿了淫邪。

……

劉修又給宋奇出了兩個主意:一是你繼續做司徒,推進改革,將這次考試選中的三百多士子挑選一部分人充實到司徒府中,為天子解決眼下最困難的難題,並且以司徒府的身份下達命令,要求三公府和九卿寺都要接納一部分的考生為掾屬,司隸範圍以內的各級部門概不例外,這樣的話,三百人很快就能安排妥當,你也算是為天子分了憂。二是你自己不行,就找些能做事的人到司徒府來,比如各地的名士,你宋家多少也是名臣之後,扶風的大族,相信多少還是有些號召力的,如果能從袁家那裡搶一些人過來,也算是有點功勞。

宋奇對這兩個主意倒還算滿意,但是他自己拿捏不定,問劉修的意思,劉修說這還用問嗎,我贊成上策,你不同意,那就退而求其次,採用中策吧。

但宋奇還是有些不以為然,其實他自己看中的是劉修所說的下策,因為這樣一來,他宋家也可以像袁家一樣有更多的門生故吏,宋豐賴在司徒之位上不走,不就是圖這個嘛。

劉修見他還痴心妄想這些,也沒什麼心情和他多說了,便起身告辭。曹鸞已經安排人準備了午飯,見劉修也不吃飯就走,不免有些詫異,一問宋奇,才知道他們談得不愉快。

「他這出的什麼主意嘛。」宋奇很不高興地說道:「居然要父親自己辭掉司徒之位,還要自已承認是能力不足,這要是說出去,我宋家的臉還往哪兒擱,皇后的臉還往哪兒擱?」

曹鸞翻了個白眼:「我覺得上策好。」

「你?」宋奇見曹鸞支持劉修的意見,非常不高興,可是他在曹鸞面前有些氣短,不敢當面反駁,只好說:「那我們把孟德請來商討一下?」

曹鸞無奈,只得同意了。曹操最近做了議郎,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裡當差,找他可不像以前那麼容易,把他請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

「中策吧。」曹操沉吟了很久以後,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為什麼?」宋奇不解。

「你知道天子現在最戒備的是什麼?」曹操反問道,「就是名士,就是想把那些名士收入自己囊中的大族。」

宋奇似懂非懂。曹鸞卻是一聽就明白了,她追問了一句:「天子還要打擊世家?」

「必然的。」曹操從袖子里抽了一本書:「這是天子最近看得最多的書,你看了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曹鸞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本《商君書》,是宮裡印書坊自己印出來的新書。袁家自己開了個印坊,把畢嵐的生意搶去不少,他們不僅印《民報》,而且印各種儒家經典,畢嵐他們在這方面競爭不過他們,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儒生們不太看得的書籍上,法家的經典《商君書》和《韓非子》就是這其中最有名的兩部書。

法家最有名的一條政策就是獨尊王權,所有可能危及到王權的勢力都要除掉,商鞅的改革中最有名的一條就是廢除了王室貴族的繼承權,沒有軍功的王室貴族一律不得封侯,更別提其他的了。如今的宗室實力已經非常弱了,天子未必有心思去對付他們,但是世家和各地的豪強肯定是天子的眼中釘,他天天看法家的著作,恐怕想的也就是這些事情。

宋奇嚇出一頭冷汗,支支吾吾的沒敢再吭聲。曹操暗自嘆惜,劉修說過,宋奇就是一頭愚不可及的蠢豬,他說得果然不錯。天子要打擊世家,宋奇一點也看不出來,居然還夢想著成為世家。

但是曹操本人也有些想不通,為什麼劉修會建議宋家放棄司徒之位,宋豐不做司徒,那司徒之位必然會落入世家之手,這難道是天子願意看到的嗎?不做司徒,那宋家又做什麼,和董重一樣做個虛有其表的驃騎將軍?

曹操決定去問問劉修,趕到太極道館一問,夏侯淵說,劉修還在平樂館上班呢。不過夏侯淵又說,你等等吧,劉修晚上肯定會回來的。

「為什麼?」曹操笑嘻嘻地問道:「平樂館不比太極道館舒服?」

「不是,他晚上要回來向段公學習兵法。」夏侯淵指了指樓上,壓低了聲音說道:「他現在是段公的弟子了。」

曹操一頭霧水,劉修的先生不是盧植嗎,怎麼又冒出來一個段公。「段公,哪個段公?」

「故太尉段熲段紀明啊。」

「啊?」曹操一愣,隨即明白了劉修的意圖:「他不從文職,要做武人了?」

「不好嗎?」夏侯淵很不解的反問道:「做武人有什麼不好?大丈夫就當如衛霍一樣橫絕漠北,建功立業嘛。你以前不也是說要做個征西將軍,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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