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根基

再一次來到袁府,和上次有了不一樣的待遇,最明顯的是終於吃上飯了。上次馬倫把他們叫來就是為了激怒劉修,給袁術找個發飈的借口,後來借口是有了,飈卻沒發成,馬倫固然是氣病了一場,但劉修也很不爽,因為忙活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上,白白吵了一架就走了。

這次吃上了飯,而且規模頗高,不僅菜色好,而且陪客的規模也高,除了司徒府的幾位高明之外,還有袁紹袁本初和他的幾個賓客,一聽這幾個賓客的名字,就知道袁紹走的是精品路線,遠不是袁術可比。

南陽何顒何伯求,著名的黨人、義士,當年在太學時,和郭泰、賈彪齊名,劉修沒少在太學生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曹操也對他感激涕零,因為只有他和橋玄覺得曹操是個人才。如果不是蒙的,那這人僅憑著這點眼力就非同小可。除此之外,何顒還是一名劍術高超的劍客,據說劍術不亞於京師第一劍客王越。

東平張邈張孟卓,八廚之一,仗義疏財,樂善好施,據說何顒這些年能鮮衣怒馬,一個財東是袁紹,另一個就是張邈。

汝南伍瓊伍德瑜,據說是西漢伍被的後人,汝南豪強,如今也是洛陽赫赫有名的遊俠,據說使得一手的好短刀,而且學問也不錯。

泰山王匡王公節,輕財好施,使氣任俠,文武兼備,和蔡邕非常談得來。

這幾個人在洛陽都有大名,劉備、毛宗一聽到他們的名字,眼睛就有些放光,動作也拘謹起來,吃飯的時候規規矩矩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劉修卻不以為然,他除了開始的時候和他們客套了一番,接下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埋頭猛吃,對袁紹故意拋出的話題能不接的就不接,實在躲不過去的就敷衍兩句,搞得袁紹他們很無趣,最後只好坐著看劉修狼吞虎咽。

直到劉修痛快的抹了抹嘴,一直憋得很難受的張邈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聞說太極道館的菜色洛陽聞名,怎麼看這樣子,好象足下經常挨餓?」

劉修微微一笑,他一看到袁紹和這幾個名士,就知道自己今天不能輕鬆過關。袁紹的想法無非是有兩個,如果他願意低頭,那當然好說,如果不願意低頭,自然是要折辱他一番,讓他知道點厲害的。和袁術的門客以量取勝、層次不高不同,袁紹的門客大多是海內知名的黨人、名士,或者武藝高強的劍客、遊俠。另外和動不動就要以武服人的袁術不一樣的是袁紹喜歡戴幅巾裝儒雅,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名士的派頭。

當然了,袁紹長得的確一表人材,平時讀的書也不少,據說家傳的孟氏易的水平也不差,打扮成讀書人倒了也不完全是裝逼,但是劉修就是看不慣他那種習慣俯視別人的傲氣,更何況他從來沒有和袁家講和的打算,當然不會假以顏色。

袁術也好,袁紹也好,既然找上門來,豈有不滅之理。

「足下光臨過太極道館?」劉修顧左右而言他,平靜的一笑:「我怎麼沒見過你?」

張邈有些矜持的撇了撇嘴:「在那裡宴請過幾個朋友,每次都在雅間,足下沒注意也正常。」

「呵呵呵……」劉修拱拱手:「原來是貴客,還要請你多提寶貴意見啊。」

張邈見他不接自己的話頭,反倒為他的太極道館拉起了客,不免有些好笑,不過他還是很實事求是的說:「道館的菜色不僅色香味俱全,而且品種翻新很快,每次去都能嘗到新菜色,這一點在洛陽諸多食肆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我好奇的是,坐擁如此上佳的食肆,足下為何如此饕餮,莫非足下覺得還是袁府的菜肴更高明一些?」

劉修哈哈一笑,連連搖頭:「這倒不是,袁府的菜嘛,味道當然也不差,可是比起道館的來說並無什麼突出之處。至於我吃得多,那只是因為這些不用花錢,不吃白不吃而已。」

此言一出,一席皆驚,一個個面面相覷,就連堂上的袁隗和盧植都注意到了堂下的異樣,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轉移了過來。

張邈忍不住想笑,過了一會兒,又問道:「莫非足下在太極道館吃飯還要錢?」

「也不是全要啦,但總有個標準。」劉修隨手指了指案上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這樣的好東西卻是吃不上的,且不說太極道館沒有這些,就算有,也超過了我這個小東家能享受的標準。如果想吃,自然是要花錢的。」

王匡不屑地哼了一聲,語帶譏諷地說道:「那太極道館的大東家豈不是太吝嗇了一些?」

「不然,這是應得之義。」劉修應聲答道:「就和朝廷不同的官員自有不同的俸祿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應得的利益,多吃多佔,便形同貪污。是個二千石的太守,每個月便領谷六十,錢六千,難道因為是一郡之首,一郡的賦稅便能任意支取不成?」

王匡被他堵了一下,一時沒話反駁,氣得冷笑一聲:「區區商賈,也能和朝廷二千石的官員相提並論?」

劉修樂了:「不瞞足下,我雖然只是一個商賈,可是每月所得,還真不下於一個二千石的太守。太守不過月得谷六十,錢六千,以正常糧價計不過一金有餘,就算以現在這讓人咋舌的糧價計也不過六七金而已,可是我每月所得薪資為二十金,足足抵得上三個太守,就是萬石的三公也未必能和我相比的。」

張邈輕蔑的一笑:「難怪人說,刺繡文不如倚市門,看來足下對經商還是頗為自得啊。」

劉修瞥了張邈一眼:「敢問足下,家有良田幾何?」

「不多,區區兩百頃罷了。」

劉修暗罵了一聲,我操,兩百頃還只是區區,看來這年頭的貧富差距真的大,難怪社會不和諧啊。他不動聲色的又問了一句:「畝產幾石?」

張邈有些搞不清了,沉吟了片刻:「約在三四石之間。」

「那就算是四石吧。兩百頃,一共是八萬石,以正常年份的糧價大概在五百金至八百金之間,沒錯吧?」

張邈點了點頭,臉色有些難看,他明白了劉修的意思,只是再想改口已經來不及了。

「足下名列八廚,仗義好施,每年所舍資財大概也不下這些吧?難道你不用交稅,一家不用吃飯?」劉修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的手,語氣淡然地說道:「我雖然是個商賈,可是不偷稅,不漏稅,真材實料,不欺詐客人,不盤剝下人,每一個錢都來得正正噹噹,清清白白,怎麼就不能自得了?難道比貪污聚斂還要可恥?抑或是比一邊用經商得來的錢財獲取清名,一邊卻要罵經商是賤業的人更令人不齒?」

張邈頓時滿臉通紅,無言以對。他們家當然有經商的,但經商的只是那些支庶子弟,有了那些人去經商賺錢,他才能廣施錢財,名列八廚,可不正是劉修所說的那種一邊用著經商得來的錢獲取名聲,一邊罵經商是賤業的無恥之徒。

王匡的情況和張邈差不多,見張邈被劉修隻言片語便說得啞口無言,自忖自己也沒有這樣的口才,張了張嘴,還是決定閉緊一點的好,不要自取其辱了。

何顒清咳了一聲,他受張邈資助頗多,不能看著金主被人搶白,自己卻心安理得的在一旁呆著。在這幾個人中,他的年齡最大,威望也最高,算是前輩人物。見劉修這個年未弱的年輕人氣焰如此囂張,他從心底里不太喜歡。

「聞曹孟德說,德然是人口俊傑,今日一見,果然是辱齒如刀似劍,難以當鋒啊。」何顒從容的淺笑了一聲:「只是言多必失,德然尚且年輕,還是敦厚一些的好。孟卓所言也是好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平白傷了孟卓一片美意。」

劉修轉過頭打量了何顒一眼,沉吟了片刻:「聞說何君曾有言,漢家將亡,安天下者必曹孟德,可有此言?」

何顒頓時有些尷尬,不安地看了袁紹一眼。他是對曹操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那隻主要還是鼓勵曹操的,否則他又怎麼會一直和袁紹來往,雖然大家都不說,但是心裡都有一個共識,如果漢家天下真要亡,那安天下的也只能是袁紹,不能是曹操啊。

他對劉修非常不滿,這種話怎麼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呢,袁紹聽了會怎麼想?

果不其然,袁紹原本還算是平靜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何顒雖然惱火,但此時此地,以他的身份,他也不能不承認這句話,轉而去奉承袁紹。

「不錯,我的確曾對孟德有過此語。」

「呵呵呵……」劉修笑了:「不管你是鼓勵他的,還是真的這麼認為,我想,你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至少說明你不是唯門閥論人,無門第之見,算是一個有見地的人,值得孟德尊敬,也值得我尊敬。」

劉修說著,離席恭恭敬敬的給何顒施了一禮,何顒覺得他雖然口語傷人,卻還算是識禮,倒不是全然的目中無人的狂妄之輩,便有些惺惺相惜,連忙伸手扶起他:「德然不必如此,哪怕是出身貧寒之人,只要肯用心上進,也能成就一番事業,又何必斤斤於此。」

劉修笑了:「何君之言,方是真見識。人豈有三六九等,真要論閥閱門第,我也算是出身宗室,孟德也算是我漢初名臣之後,就算是比起袁家來也不差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