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九十三章 用其所長

劉修不在步雲里這段時間,盧家父子的日子不好過。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要吃飯,要交房租,每天都要用錢,盧植做了大半年的廬江太守,一個錢也沒攢下來,幾乎是空著手回到洛陽的。一到洛陽,看到滿滿當當的一家子人,開始也沒太在意,當時一切開支都是劉修負責,他也沒想到一個月要花多少錢,劉修到太極道館「閉門思過」了,家裡的一切開支都要盧植來打理,他這才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首先要吃飯,近二十個人,一個月要四十石糧,且不說他的俸祿根本只在帳面上,就是真能拿到也不夠,必須到市場上去買,按現在的時價,一千三百錢一石,一個月僅吃飯就要四五萬錢。其次是房租,一幢大院子,月租一個月一萬錢,這還是當初看在劉修面子上給的價。再其次,十幾個僕人的佣錢,每人兩三千錢,一個月又是四萬多錢。

再加上十幾個人的衣服、化妝品,再怎麼節省,一個月沒有十金肯定是拿不下來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盧植以前要麼是和盧敏父子兩個光棍在外面苦熬,要麼是一家四口在老家過日子,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以前過慣了苦日子也就罷了,不覺得怎麼苦,現在已經過上了好日子,再重新過苦日子,那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雖然在盧植的威嚴之下,從張氏到盧慎都不敢說什麼,但是從劉備、毛宗三天兩頭跑到太極道館打牙祭的頻率上,他們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更重要的是,現在要到袁府做客,盧植髮現自己沒車,張氏發現自己沒有新首飾,盧慎他們沒有新衣服,自從劉修離開步雲里,他們就沒做過新衣服,身上穿的還是兩個月前做的。

一文錢尚且逼死英雄漢,更何況這麼多錢。至於盧敏要的那些糧食就更不要提了,盧植一想到這件事就做噩夢。

劉修看著一臉窘迫的盧慎,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先讓人給他們安排一頓好吃的。劉備和毛宗是經常來,盧慎不好意思,一次也沒來過,下巴都尖了,相比於被他養得又胖了一圈的唐英子,盧慎可有點寒磣。

「先生和你阿母還好吧?」

「好。」盧慎一邊小口小口的吃著面,一邊說道:「只是宮裡催得緊,太后派人來讓我們幾個入宮陪她,大皇子也哭著鬧著要英子。」

劉修沒說話,他不在步雲里,盧慎他們是不敢入宮陪太后耍錢的,沒錢還怎麼耍,陪太后耍錢要有資本的。唐英子到了太極道館之後,也不太願意進宮,這裡多好玩啊,從劉修開始一直到胡女招待都把她當寶貝疙瘩,誰願意到宮裡去陪小心。大皇子?誰認識他啊,哭死活該。

現在正常進宮的只有張飛,他也不是自願的,只是身負劉修安排的重任,不得不去,但他現在大部分時間也不在永樂宮,他跟著掖庭令畢嵐他們做畫工。從六月初開始就在洛陽挑選秀女,張飛畫技一流,又是劉修的弟子,畢嵐不能不給面子,這份美差當然要給張飛留一份。

其實說起來,宮裡的畫師在業務上還真沒哪個能超過張飛的,這一點就連那幾個史上留名的大畫家也沒有什麼異議。

兩個月的初步篩選,一共選出了一千多名年齡在十三到十八歲之間的官宦人家的女子,王楚名列其中,根據初評,大概在二百名以內,既不是非常出色也不算差,最後入選的機率在兩可之間。這個結果讓王家父子在充滿了希望的同時,又有些焦慮不安。

這些當然是劉修百忙之中抽空去夜會王楚的時候,王楚親口告訴他的。

「先生最近在忙什麼?」

「在寫書。」盧慎放下筷子,細心的抹了抹嘴,又沖著送茶過來的羅掌柜致了謝,這才接著說道:「他寫了一部《三禮解詁》。」盧慎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劉修,劉修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盧植這是被逼得沒辦法,豁出老臉,準備著書只為稻粱謀了。對於一個把學問當成經天緯地之業的大儒來說,混到這一步也算是廝文掃地。

「大兄要糧,可是他送來的那些錢……實在不夠。」盧慎底氣不足的解釋道,他低下了頭,覺得非常慚愧。盧植寫這本書當然是花了精力的,學問也不能說不好,但是想靠這種專業性非常強的書來掙錢買糧支援盧敏,不如說是自欺欺人。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盧植居然知道要掙錢養家了,不能不說是個進步。

劉修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件好事,還是做了件惡事。「先生的學問,那自然是沒話說的。你回去問問他,如果放心的話,到時候把書稿交給我吧,我來替他經營。做學問我大概是沒什麼出息了,只能在這方面出點力。」

盧慎大喜,他知道這件事只有劉修接得下來,劉修開了口,事情就算是辦成了。

劉修讓人上市裡買了新衣和禮物,然後一起回了步雲里,盧植夫婦坐在堂上,看到劉修笑容滿面的走進來,總算鬆了一口氣,張氏是一臉堆笑,親熱無比,盧植卻還端著架子,不肯落了威風,捻著鬍鬚說,「你閉門思過,思得如何?」

劉修乾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還沒想通,也許還要再思幾個月。」

盧植眼睛一翻,不吱聲了,劉修再思幾個月的過,他就要斷炊了。他雖然有些迂,可是不笨,知道自己寫的《三禮解詁》真要論賣錢,肯定是賣不過劉修的《洛陽志》。

張氏見他們又要嗆起來,生怕這師生兩個再鬧崩了,連忙打圓場道,「德然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實誠呢,閉門思過也沒有必要天天呆在道館裡啊,那裡吵得很,哪有這兒安靜。你那屋子我讓人收拾好了,你還是搬回來住吧。你先生有什麼事也好和你商量,我一個婦道人家,子言又是個孩子,他們能拿什麼主意……」

劉修連連稱是,張氏這才放了心,讓人送上酒菜來,讓他們師生說話,自己躲到內室偷聽,防止盧植又一言不合和劉修吵起來。

盧植默默的喝著酒,過了好半天才開了口:「德然,你知道洛陽的糧價多少嗎?」

劉修點點頭,太極道館的帳目每天他都要看一遍,豈能不知。

「一天一個價,經常還買不到糧,饑荒已經開始蔓延,你還上書奏請天子徵召天下有道之士入京論道,這得來多少人,要吃多少糧?」盧植雖然強行壓制著不快,可是語氣中還是透露出強烈的不滿。

劉修一聽就知道這是袁隗向盧植髮過飈了,他歪著頭想了想,面無愧色地說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盧植沒想到劉修這麼乾脆的就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不禁一時語噎,半天才說道:「是你上的書,怎麼和你沒關係?如果和你沒關係,那和誰有關係?」

「書是我上的,可是下詔的是天子,要負責任的是司徒,與我何干?」劉修很坦然地說道:「我只是提建議而已,如果提建議就要負責,那我就提議把那些貪官污吏全都殺了。」

「德然,你這什麼話?」盧植有些壓不住自己的火氣了,劉修這話分明有些無理取鬧,建議是你提的,當然和你有關係,雖然不能說要你負全部責任,但也不能說一點責任也沒有吧。

「嘿嘿,先生,是司徒大人怨我吧?」劉修陰陰的一笑:「他是司徒,陛下下詔,如果他覺得此事不當行,他可以封駁,如果他覺得此事當行,而他沒有這個能力解決這個問題,他應該請辭,現在他兩個都沒有做,那我就有一個惡意的猜想。」

盧植眉頭一皺,不由自主的跟著劉修的話題走了,「什麼猜想?」

「他明知此事會加劇饑荒,卻不阻止,他想看陛下的笑話。」劉修像說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一樣,說出了一句非常誅心的話。盧植面色劇變,厲聲喝道:「德然,你太放肆了!」

「那先生以為他是怎麼想的?是不敢封駁陛下的詔書,還是貪戀權位,不肯讓賢?」

盧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真的怒了,騰的站了起來:「讓賢?你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我明天就上書袁隗,諫他讓位於你,可否?」

劉修微微一笑,笑而不答。他清楚這其中的意味,天子這是故意的,宋奇帶了近三萬金去交州購糧,最多還有兩個月就能回到洛陽,那時正是洛陽饑荒最嚴重的時候,幾百萬石糧從天而降,洛陽的饑荒就可以得到極大的緩解。饑荒的問題看起來很大,但對天子來說卻根本不是一回事,這時候如果他不為難一下袁隗,那實在是說不過去了。袁隗如果知趣,他就應該主動請辭,可是他戀棧,既不肯拿出糧食來解決危機,又不肯主動放棄三公之位,那當然要被天子羞辱一頓了。

這個時候他幫袁隗解決問題,那豈不是得罪天子。

劉修不想和盧植就這個問題再發生衝突,主動換了一個話題:「先生,聽說你寫了一部《三禮解詁》,能不能讓我先睹為快?」

盧植也覺得有些訕訕,轉過臉對聞訊趕出來的張氏擺了擺手,讓她把書稿拿出來給劉修。張氏聽得盧植說話聲音越說越大,以為他們又說僵了,現在見兩人還算克制,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把書稿拿出來放在劉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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