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投其所好

不料,曹操他們等了半天,劉修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怡然自得的喝著茶,書房裡一時靜得有些怪異。

「德然?」曹操提醒了他一聲,示意他接著往下說。劉修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樣子很無辜。

曹操不知道他又在賣什麼關子,只得咳嗽了一聲:「德然,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究竟應該如何予其所欲呢?」

劉修恍然大悟,直了直腰,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可難說了,因人而異吧。比如說,你象我這樣的商人,要討我的歡喜,哦,我只是打個比方啊,你們不要想得太多。」劉修不好意思的解釋了一句,「要討我的歡喜最簡單了,給我錢就行。可是對於孟德這樣的人來說,錢就不能打動他了,你們說是吧。」

「那你說,什麼能打動我?」曹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功業,封侯拜將,封妻蔭子,名垂青史。」劉修心道,你以後是想改朝換代的,可是現在未必有這心,就算有這心吧,也未必有這膽,我說出來你也不敢認啊。建功立業呢,你是肯定想的。「你就是一匹千里馬,所欠的只是一個伯樂,給你再多的錢,你也不會在乎,賞識你的人,才是最能打動你的。你說是不是?」

這話正說中了曹操的心思,曹家雖說不是巨富,但是絕對也不缺錢,但是曹家缺一個好名聲,他這些年拚命巴結袁紹,才從何顒那裡得了一句好評語,處處和宦官對著干,也無非是想和宦官劃清界線,在士人中爭取一點立足之地,可惜到現在為止,進展非常有限,要不然他也不會冒險和劉修攪在一起。聽了劉修的話,他連連點頭,大有知音之感。

劉修也不看他,轉過頭對宋奇說道:「宋君是國戚,富而且貴,功名呢,當然也是想的,不過卻未必如孟德一般心熱。」他頓了頓,醞釀了一下氣氛,釣起了宋奇等的人好奇心之後才接著說道:「令妹是皇后,母儀天下,宋家與皇室的關係密切,想來考慮最多的還是為陛下分憂。如果有人能出奇計,助宋君一臂之力,我想宋君一定不會吝惜謝意。」

宋奇連連點頭,大讚劉修說得有理。雖說宋家和劉修說得不怎麼對應,因為宋家實際上不僅不富不貴,而且危機重重,但是劉修說的他也說不出一個反對的詞來,相反還要顯得深契我心。是啊是啊,我就想為陛下分憂,至於為陛下分憂又是為了什麼,那就不用說得太明白了。

劉修又轉向了曹鸞:「比如曹家姊姊,你現在想的,一定是做個賢妻良母,賢妻是不用說了,從賢伉儷的恩愛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你現在最想的一定是求子之方,為宋君生幾個大胖小子,為宋家傳宗接代,然後把他們教育成材,為國效力,光大宋家門楣。你說對不對?」

曹鸞連連點頭。

劉修又笑了:「其實你不用急,我看你們夫妻都是多子之相,而且又年輕得很,假以時日,一定會多子多福。」

這話說得宋奇和曹鸞滿面笑容,開心得合不攏嘴。

劉修最後轉向「夏侯氏」宋皇后,「我想夫人現在想的一定是嫁個好郎君,不要再遇到黃允那樣的偽君子。黃允的事,我不多作評論,但是說實在的,我看過袁徽,斗膽想在你們兩人之間做一點評價。不當之處,還請海涵。」

宋皇后鬱悶極了,她降尊紆貴,冒充夏侯氏和劉修見面,是想聽聽如何取悅天子,改變宋家面臨的困境,哪有什麼心思聽他分析「她」和袁徽之間的優劣。可是眼下她也不好反對,只好耐著性子聽劉修說,還得裝出一臉誠心請教的樣子,心裡別提多憋屈了。

劉修將宋皇后的臉色看在眼裡,卻佯作不知:「如果夫人覺得我冒昧,那我就不置喙了。」

宋皇后是不想聽他說,偏偏又不能這麼說,只好強笑著:「還請指教。」

「我敢說,袁徽除了家世比夫人強一些以外,她沒有哪一項是比夫人強的。如果黃允真的娶了她,以後只怕會後悔莫及。夫人壞了黃允的名聲,看似壞了他的事,實則是幫了他的忙。」

宋皇后大感奇怪,雖然劉修誇的是夏侯低,並不是她,她還是多了幾分興趣,頜首說道:「願聞其詳。」

「原因很簡單,夫人固然個性剛強,但是袁徽也不溫柔,而且因為出身袁家,自認為高出黃允一籌,她如果真嫁給黃允,只怕黃允以後在閨房之內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劉修淡淡的一笑,環視了曹操和宋奇等人一眼:「敢問諸位,又有哪一個男子願意在妻子面前抬不起頭來,又有哪個男子不希望自己在妻子的心目中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是一堵能擋風雨的牆,是一個可以依賴的堂堂大丈夫?又有哪個男子希望自己在妻子的眼中只是一個受人嗟來之食的無用之輩?」

這話一出口,原本都有些敷衍的曹操等人頓時心有同感,曹操和宋奇固然心有戚戚焉,宋皇后和曹鸞也若有所悟。曹鸞是因為劉修說袁徽太強勢,想到了自己和宋奇之間的關係,不禁一陣心驚,如果不是劉修一語點破,她也許就會走上這條路。而宋皇后卻是反思自己好象從未覺得把天子當成一個偉丈夫,她總覺得天子太柔弱,不僅被世家和宦官玩弄於股掌之上,而且面對貪財的太后時也沒什麼主見,任由太后胡來。被劉修這麼一說,她發現自己的心態的確有些問題,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屠夫出身的何貴人比她更得寵。

因為何貴人沒有任何家世作憑籍,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天子手上,所以面對天子且敬且畏,小心地侍奉著天子,讓天子感受到了天子應有的尊貴和權威。實際上就算除去天子的權威,且憑天子的人品和才學,對於何貴人來說,也足以讓她仰視和珍惜了。

劉修說的是「夏侯氏」,但是提示的問題卻適用於他們每一個人,每個人也許感覺不一樣,但是都覺得劉修說的正好切中了自己的要害,撓到了癢處。再看向劉修時,眼神中自然多了幾分敬佩。

能從其他人習以為常的事情中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出人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這就叫見識。有過人的見識,才能從眾人之中脫穎而出,雖然現在也許不富不貴,但這種人的前途不可限量。而劉修能在幾個月之內做出這麼大的事情,讓四世三公的袁家看著他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這就足以說明了他的卓越之處。

幾個人不經意之間改變了對劉修的看法,原本都有些俯視的心態慢慢的淡了些。

「德然果然高明。」曹操首先打破了平靜,拱了拱手道:「還請德然再細說一二。」

「這是心態問題,能把心態放正,基本上世間的事也就能做成一半了。至於因人而異的問題,其實都是細枝末節,不能說不重要,但是如果心態不端正,就是有再多的辦法也是言不由心,不夠自然。」劉修拱了拱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抱歉地說道:「天色不好,叨擾宋君了,就此告辭。如果宋君不嫌棄,有閑暇之時,還請到太極道館去指教一二。屆時我一定倒帚相迎。」

說完,他起身告辭,對宋奇等人的挽留敬謝不敏。他當然知道宋奇一家是真心誠意的挽留他,想多聽一點建議,可是他不想這麼快就和盤托出。送上門的固然不香,但給得太容易了,他們也不會當回事,還會覺得理所當然。這點做生意的心理他是深諳其中三昧的。

曹操陪著劉修出了門,宋奇、曹鸞和宋皇后坐在書房裡繼續說話。宋皇后雖然有所感悟,但是對接下來應該如何做,她還不是非常清楚,只好向曹鸞求助。曹鸞聽了劉修的話之後,心態也有所改變,她客氣地說一切都要聽宋奇做主——這件事太過離經叛道,他們沒敢告訴宋奇的父親宋豐,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只有曹操知情。

宋奇挺直了腰背,一臉鄭重地說道:「劉修說的話雖然粗鄙無文,不合聖人經義,但是的確有可取之色。我們宋家和皇室關係非淺,當為天子分憂。至於皇后,我說句實在話,宋家能不能起死回生,大部分擔子就在你的身上啊。」

宋皇后蹙起了眉,沉吟了片刻,對曹鸞欠身施了一禮:「嫂嫂,這件事還要請嫂嫂多費心。」

曹鸞連忙還禮:「皇后,臣妾如何受得這等大禮。」

宋皇后苦笑一聲,緩緩的搖了搖頭:「嫂嫂,這裡沒有外人,我們就不用那麼多規矩。宋家的情況,嫂嫂也是清楚的。這百年以來,皇后之父僅為執金吾的,大概也只有我宋家,皇后之兄空擔著一個侯爵卻賦閑在家的,也只有我宋家。曹節那個老閹賊現在主掌著皇后宮,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不瞞嫂嫂說,我在宮裡是度日如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看到那老閹賊就心驚膽戰。上次蒙嫂嫂指點,略有起色,我便知嫂嫂聰慧非我兄妹所及。今日一見劉君,我更是望塵莫及。我相信,我宋家如果還有前程,就寄托在嫂嫂、孟德和這位劉君身上了。他就是我宋家的貴人,還請嫂嫂和孟德幫我宋家籠絡此人,救我宋家於危難之中。」

曹鸞有些為難地看著宋奇,宋奇聽了妹妹的一番話,也深有同感,見曹鸞看向他,他也點了點頭:「夫人,皇后此言,也正是我想說的,還請你和孟德多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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