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欠薪

賈詡說,宮裡的郎官不僅要自掏腰包買制服,買兵器,買文具,自掏腰包吃飯,還可以拿錢僱人代為當值。現在宮裡的郎官大部分是本地人,他們之所以來做郎官,只是想走個形式,並不指望著因此來接近天子,獲取天子的注意,很多人只是掛個名,然後花錢僱人替他們當值,自己經常在宮外,一年也難得進幾次宮。這樣唯一的好處就是便宜了他們這樣的外地人,因為沒地方可去,可以多值班,還可以掙點外快,也好補貼補貼。

本來呢,這也只是外快,可現在這些已經不是外快的了,因為郎官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發俸祿,如果不是替人當值還能掙點錢,賈詡早就餓死了,要不他也不至於有病只能躺在床上硬撐,卻沒錢去看。

這一說,讓劉修本來還有些興奮的心情頓時涼到了臀部。不發俸祿?我日,不發制服我也就忍了,怎麼連工資也不發?那老子興沖沖的來上班圖個毛啊。他越想越搓火,前世公務員是金飯碗,老子沒後台,碰不到邊,這世總算用性命拼了一個當公務員的機會了,誰知他媽的連工資都不發,直接是個沒底的破飯碗,這也太倒霉了吧。前世農民工被無良工廠欠薪,年關的時候還有總理出來說幾句熱心話,現在是皇帝老子欠薪,有理都沒地兒說去。

這都他媽的什麼事?洛陽米貴啊,十幾口人僅是吃飯就要不少錢,他本來還指望每個月能領點俸米回去補貼補貼,現在看來全泡湯了,不僅沒補貼,還得賠錢。

「怎麼……怎麼能這樣?」劉修是欲哭無淚,立刻辭職的心都有了。

「國家沒錢。」賈詡給了他最直接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想進宮做郎官?」劉修直撓頭。他聽曹操說過,太學那些人可不是為了讀書,而是為了補郎。因為按照慣例,太學生每年都有一次考試的機會,成績優異者可以補郎,每年有一百個名額,就為了能在這一百個名額里掙一個,許多人在太學混到頭髮都白了也捨不得走。

「那些人想當郎官,本來就不是為了錢。」賈詡連連搖頭,大概是覺得劉修太天真了,「他們要的是出補官吏的機會,虎賁郎一有機會補缺,至少是個縣令。」賈詡頓了頓,又無奈的笑了一聲:「不過,補吏的機會太難得,都被有門路的人搶走了,我們這樣的根本輪不著。」

劉修不解,賈詡只好誨人不倦,再詳細解釋一下。大漢現有縣道邑國大約是一千多,也就說需要一千多個縣令,算每年要換一成吧,大要是一百多空缺,不說別的,太學一年要選一百個太學生,加上以孝廉的身份為郎的一年大概也有二三百,這些人總數加起來就已經是空缺的幾倍,更不要說還有數不清的官宦官子弟、親朋好友、門生故吏,可以說,現在一個縣令的缺空出來,至少有二十人在搶,這個時候就要看後台,家裡有人當官的,有錢有勢力的,肯定要優先考慮,而像賈詡和劉修這樣寒門子弟,則機會非常渺茫。

最後賈詡說,要想補缺,現在最好的選擇是阿附宦官,比如曹節、張讓那樣的大宦官,次一等的是走世家的門路,比如四世三公的袁家等等,否則就是做郎官做一輩子也沒有補吏的機會,純屬往裡面賠錢。他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想回家的。

劉修已經把老天罵了八遍,感情當官原來是這麼當的啊,還以為靠皇帝近一點,機會就多一點呢,原來根本不是這回事。他正在惱火,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沒等劉修起來去開門,門就被人踢開了。一個衣服華麗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按著環首刀往門口一站,傲氣十足地問道:「誰是新來的劉修?」

劉修打量了他一眼,站了起來:「我就是,請問足下是?」

「聽說你上過戰場,立了軍功為郎的,想必武技不錯。」那人也不回答他的話,抽出環首刀,向後退了一步,站在院子中:「我要和你較量較量。」

劉修心情本來就不好,再遇到這麼一個不講理的,更是來火,他看了一眼賈詡:「這傻且是誰啊?」

賈詡一腦門的黑線,他雖然不出宮,卻還聽說了最近洛陽流行一個新詞,據說是某個狂生在太學發明的粗話,沒想到居然從劉修嘴裡說出來了,而且……是對著上官。

「虎賁左僕射鮑鴻。」賈詡壓低了聲音說道,示意劉修趕緊上前陪罪。劉修無所謂,鮑鴻既然一句客氣話也不講,上來就要跟他較量,那顯然是有目的的,而且不是什麼好目的,絕對不是僅僅為了比武較技這麼簡單。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他客氣,反正老子也不想當這賠錢的虎賁郎了。

劉修慢慢走出門,也沒有拿刀,上下打量了鮑鴻一眼,眉頭一擰:「我為什麼要和你較量?」

鮑鴻冷笑一聲:「有膽在太學罵人,沒膽接受我的挑戰?」

「哦,原來是為了那個傻且來報仇的。」劉修明白了,他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撇了撇嘴:「我看還是免了吧,一來我初到宮裡,就和同僚鬥毆,傳出去會讓我覺得我好鬥,喜歡生事,二來……」他瞟了鮑鴻一眼:「我有點怕。」

鮑鴻哈哈一笑,還刀入鞘:「我以為什麼勇士,未戰先怯。既然你說怕我,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和一個懦夫比武。」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劉修一抬手,叫住了鮑鴻,鮑鴻十分不爽,轉過頭輕蔑地注視著劉修:「有話就快說,有屁就快話,老子趕著出宮吃酒,沒時間和你亂扯。」

「我的話還沒說完。」劉修背著手,雙腳站定,傲慢不可一世:「我說我有點怕,並不是怕你,而是怕一不小心打死你。宮中殺人,這個罪名我承擔不起。」

鮑鴻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劉修一眼,突然笑了:「有膽量,有膽量,我現在相信你在太學罵人了。有點膽氣,就是不知道手段怎麼樣,如果只是一張利嘴,那就太可惜了。」

劉修伸開雙手,有些自戀的看了看,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的武技一般,但是憑一對肉掌,打你個滿臉桃花開是不成問題。不過,我不想在這裡比武,你要是有膽量,我們出宮去比,免得有人說我對上官無禮。」

鮑鴻嘴一歪,左邊的眉毛一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劉修,點點頭:「行,一刻鐘後,我在九龍門外等你。」

「一定到。」劉修昂著頭,不屑一顧地說道。

鮑鴻走了,賈詡好奇的對劉修說:「在太學把人罵得吐血的就是你?」

「你也知道?」劉修一邊收拾包裹一起說道。

「知道,鮑鴻和他身邊那些人發過幾次狠了,說找到你一定打爛你的嘴,估計是今天一看到門籍上你的名字就找來了。」賈詡笑道:「怎麼,才一天就不幹了?」

「什麼生意都可以做,賠本生意不做。」劉修將背包拎起來,出了門:「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沒空在這兒浪費青春。對了,文和兄……」劉修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返回來,從背囊里抽出幾件新衣服塞到賈詡手裡,「這是我本來準備自己穿的,現在用不上了,全留給你吧。另外,我住在步雲里,休沐的時候去找我,我請你喝酒。」

說著,他把腰間的印綬扯了下來,往床上一扔。大漢官員辭職非常簡易,隨時把印綬一扔,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走了。別說一個虎賁郎,就算是縣官、太守也經常有這麼乾的,印綬往堂上一扔,官服一脫,拍拍屁股就算走,連辭職報告都不用打,自有屬吏向上級彙報情況——反正也沒什麼養老保險、失業金之類的手續要辦。

賈詡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拒絕,劉修已經大踏步的出了門,就像捨棄一堆垃圾一樣捨棄了無數人爭取的郎官。賈詡看看手中的新衣,啼笑皆非的搖了搖頭。

九龍門是南宮西側的一個小門,在正門白虎門北邊一點的拐角處,劉修趕到那裡的時候,鮑鴻已經在那裡等了,旁邊站了四個郎官,都是一臉無法無天的年少輕狂。為首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沒穿官服,只穿了一件錦衣,個子不小,看起來也蠻健壯,雙手抱著腰,在幾個郎官的簇擁下,不停地走來走去。旁邊的行人看到這群人就像是看到瘟疫,老遠的就繞開了,偌大的街道上,居然空蕩蕩的。

劉修走到鮑鴻面前,「嗤」的笑了一聲:「車輪戰?」

鮑鴻臉一紅,沒有吭聲,而是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年輕人。那年輕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劉修,慢慢走了過來,在劉修面前站定,靜靜地看了他片刻,淡淡地說道:「袁公路。」

劉修也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心道原來就是這貨啊,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不過卻是個有名的草包,他也沒興趣和他套近乎,淡淡地說道:「你先來?」

袁術一怔,臉頓時紅了,隨即又白了。他是堂堂的袁家子弟,是個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隨便和人動手,可是劉修這話一說,他還真不好說「我不上」,那豈不是被人小瞧?袁術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別人看不起,現在被劉修當場頂了一句,他還真不好下台。

「就你也配?」鮑鴻走了過來,對袁術施了一禮:「校尉,請容我教訓教訓這個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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