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反客為主

熹平五年,暮春之初,孟津。

張氏拉著盧敏的手,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看著頭戴淄冠,身穿嶄新儒衫的盧敏,她打心眼裡高興,可是一想到兒子就要去上谷郡面對鮮卑人,她又擔心不已。盧敏軟語相勸,再三叮囑她凡事要和劉修多商量,留在洛陽的幾個年輕人中,劉修雖然也沒到二十歲,可是他為人穩重,見識過人,千萬不要拿他當孩子看。

張氏聽著,卻沒有太當回事,她覺得兒子太看重這個師弟了,真要這麼好,那為什麼夫君從來沒有提起他的名字?只是和兒子分手在即,她也不想分辯什麼。

毛嬙拉著毛宗的手,鄭重其事的把他交給劉修:「從現在起,他們都是你的兄弟,你要照顧好他們,不要到處惹是生非。」

「我是個惹事的人嗎?」劉修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反正也不是個安份守已的。」毛嬙白了他一眼,話中有話地說道:「潑天的大言你都誇下了,我可看著你怎麼做,要是不放在心上,耽誤了別人,可別怨我和你過不去。」

劉修聳聳肩,那天對王楚誇下了海口,說要給王家他們想要的富貴,後來一想,這話好象是有點大了。不錯,自己是幫著盧敏搞了個二千石的太守,可那是盧敏自己有本事,有背景,否則也沒有這麼容易,再說王家恐怕也不會滿足於二千石,說不准他們還奔著大將軍去了呢。

那些都是後話,現在最著急的是怎麼把王楚選秀的事情先給攪黃了,還不能讓人看出破綻。劉修心裡犯愁,可是臉上卻看不出來,總是給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人信心大增。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你們還是早點起程吧。」劉修拉過毛宗,示意毛嬙去和張氏道別。毛嬙會意,到張氏面前行了大禮,這才和盧敏登車而去。

送走了盧敏夫婦,劉修侍奉著張氏回程,順便在北邙山轉了轉。北邙山景色優美,又是許多達官貴人們家族墓地所在,清明剛過,踏青的人不少,山腳下到處可見車馬行人,甚是熱鬧。

張氏身體有些弱,走了不久便有些疲倦,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休息,盧慎為她捶背捏肩,陪她說些閑話,劉修等人在附近隨意轉轉。劉備和毛宗閑不住,招呼了一聲就跑得不見了影子。劉修和張飛指著遠處的山河隨口說著畫技上的事情,張飛在仕女畫上的水平已經到了自悟的境界,劉修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現在開始指點他一些山水畫方面的基礎。

青山隱隱,綠水迢迢,兩人正說得開心,劉備從遠處奔了過來,老遠就叫道:「大兄,大兄,快來。」

劉修心裡一拎,心道這兩個闖禍精不會又惹事了吧。這附近可有不少貴族女子,別是兩小子調戲良家婦女了。

「什麼事?」

「你來看看那是誰?」劉備拉著他就跑,劉修跟著他走上一個山坡,順著劉備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山坡下,一個年輕人正在水邊跪拜,身後立著一匹神駿的白馬。

「看起來有些眼熟。」劉修想了想,卻想不起來是誰。

「像不像伯珪?」劉備提示道。

劉修恍然大悟,可不是,這人雖然跪在地上,看不清面目,但是體形魁梧,腰桿筆直,的確有幾分公孫瓚特有的氣勢,而且旁邊那匹白馬更是他的標誌之一。

劉修大喜,對張氏說了一聲,帶著張飛和劉備飛奔而去。

果然是公孫瓚。

他鄉遇故知,劉修等人心情非常不錯,劉備和毛宗更是拉著公孫瓚說個不停,公孫瓚也很高興,只是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劉修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杯,詫異地說道:「伯珪,你這是?」

公孫瓚嘆了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去年鮮卑人擾邊,遼西太守劉基奉劉虞的命令守護本境,沒有派兵支援寧城,只是派公孫瓚徵發遼西烏桓備戰。後來蹋頓被槐縱襲擊,大敗而歸,不少烏桓人的家屬失落在鮮卑人中,軍心不寧,引發了叛亂,公孫瓚帶兵捕殺了上百人,總算鎮壓住了,但在隨後與鮮卑人的作戰中,烏桓人不聽調度,臨陣脫逃,把太守劉基扔給了鮮卑人,公孫瓚殺入重圍把劉基救了出來,但兵馬損失慘重,劉基因此被檻車徵召入朝。

「你送劉太守來的?」劉修吃了一驚。按大漢的習慣,太守和太守徵辟的下屬之間有君臣之義,公孫瓚作為遼西郡太守府的掾吏,有責任對太守效忠,但是朝廷現在對此十分忌憚,已經多次下詔,不準相關官員為犯事的上官送行,公孫瓚為這事到這兒來肯定是非法的。

「太守於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坐視不管。」公孫瓚淡淡地說道。他是扮成劉太守的家僕,一路護送劉基入京的,只是這些他不想對劉修他們說。他看看劉修,心裡五味雜陳,既羨慕劉修去年在寧城的戰功,又有些怨恨,正因為寧城的勝利,夏育才氣焰囂張,劉基罪加一等,要不然的話,劉基最多免官而已,可是現在聽消息說,劉基可能要發配日南。日南是邊遠瘴癘之地,丈夫早夭,公孫瓚要送劉基去日南,生怕自己也一去不返,所以在北邙祭告祖宗,沒想到碰到了劉修等人。

他雖然不知道劉修的情況如何,但劉修是功臣,至少不會有發配日南這種倒霉的事。

劉修也有些頭疼,沒想到事情搞得這麼大,居然還牽連了公孫瓚。對這種事,他也沒什麼辦法,只好邀公孫瓚一起入城小住。公孫瓚本待拒絕,可是想想,也答應了,反正劉太守這兩天還在廷尉獄中,他一個人在洛陽人生地不熟的,也無聊得很。

幾個人互道別後的情況,劉修看得出來公孫瓚心情不好,沒有多說什麼,毛宗卻有些興奮難捺,很快就說出了盧敏已經升任上谷太守的事情,公孫瓚聽了,更是鬱悶,雖然沒有臉上表現出來,卻多了幾聲嘆息。他越想越覺得丟人,快進洛陽城的時候,還是找了個借口,一個人離開了。

看著公孫瓚的背影,劉備責備了毛宗幾句,毛宗也知道自己多嘴惹得公孫瓚不高興了,撓了撓頭,本想去追,劉修卻拉住他道,現在他心情不好,你說什麼都沒用,你去問問他住在哪裡,然後告訴他我們的住處,過兩天等他氣平了些,我們再去看他。

毛宗應了,飛奔而去。

劉修等人回到步雲里,剛到門口,就看到房東羅氏和一個滿臉不快的中年漢子坐在門口,一看到他們的車馬,那中年漢子立刻怒氣沖沖的迎了上來,羅氏伸手想拉住他,卻被他伸手一撥,推了一個跟頭,額頭碰在門框上,一下子就流出了血。

「你這人怎麼回事?」劉修很不高興,示意劉備上前扶起羅氏。

「喲,看不出你豎子還是個好色之徒,我打我老婆,關你屁事?」那中年漢子嗤地笑了一聲,冷言冷語地說道。劉修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叫安權的越騎營伍伯,羅氏的丈夫,這麼說自己倒的確不好多事。他忍住氣,一面讓盧慎和毛宗扶張氏進去,一面按著性子對伍伯說道:「我們不是剛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嗎,又有什麼事?」

安權歪了歪嘴,對羅氏勾了勾手指,羅氏似乎非常懼怕他,用手帕捂著額頭,緊張的走了過來。「對他們說。」安權一伸手,很威風地說道。羅氏非常尷尬,吞吞吐吐的把來意說了一高。原來她做主把其餘的房子全租給了劉修他們以後,安權說她自作主張,租金要得低了,便來重新討要,要把房租加一倍,否則就不租給他們。

「你說不租就不租?」劉修哼了一聲,「我們交過三個月的房租,你就是要提價,也要等三個月之後再說,現在來要錢,你以為天上會掉錢?」

「那不是我說的,我不同意。」安權伸出一隻手在劉修面前晃著,瞪著眼珠子吼道:「要麼給錢,要麼今天就給老子搬出去。」

「她是你老婆不?」

「當然是,不是我老婆,難道是你老婆?」

「既然是你老婆,她說的就等於你說的。」劉修一擺手,不屑一顧:「你要打要殺,回去打,回去殺,我管不著。」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對羅氏說道:「羅夫人,你不要怪我見死不救,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遇人不淑。」

羅氏驚恐莫名,手足無措地看看劉修,又緊張地看看丈夫安權。她被安權逼得不過,這才跟著他來討要租金,原本指望劉修等人能同情她,多少加一些,讓她過了這關,沒曾想劉修看起來很不錯的一個人,卻是個見死不救的德性。

安權也傻了,他是聽羅氏說這些租客好欺負,心腸軟,這才上門來吵鬧的,仗著自己是洛陽人,又是越騎營的一個小官,雖說伍伯是個根本提不起來的小官,但他覺得欺負一個外鄉人應該足夠了,至於盧家是什麼大儒,他根本沒放在眼裡,洛陽的大儒多了去了。

但是劉修直接讓他回家殺老婆,這讓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一時愣在那裡,眼睜睜的看著劉修等人把馬車趕進了院子,就要關大門。

「唉——」安權顧不得想太多,一個箭步竄了上去,一隻腳踩進門裡,死乞白賴地叫道:「這是我家,你不能這麼對我?」

「現在我已經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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