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五十九章 狂童與傻且

劉修瞟了一眼那經文,「撲哧」一聲笑了,「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那疑似閹人的白面書生斬釘截鐵地說道。站在人群之中,他總覺得那些人在看他光溜溜的嘴唇和下巴,如坐毛氈,只想趕緊走人,這句詩是他隨手指的,其實並不難,如果劉修能解得出來,他無非是個道個歉,轉身走人,離開這是非地,如果劉修解不出來,哼哼,那可怨不得他再譏諷幾句,出出這口惡氣,想必旁邊的人只會說劉修果然是個野人,連這麼簡單的詩都解不開,不會怪他言出不遜。

劉修在石碑上把這句詩上下文細看了一遍,心中大定。盧植雖然學問主要在《書》《禮》,可是不代表他不通詩,只是不以此擅長罷了。《詩經》三百首他粗略的通讀過,這首詩自然也在其中,而且頗有發見,曾經和盧敏辯論過幾句。

「鄭風?」劉修故意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

那書生有些失望地點點頭,不過並不大意,本來他也沒指望劉修一點也不通,他雖然年輕,可是畢竟剛才那小子叫他先生,能為人師,總得有點學問的。不過,看他這沒把握的樣子,估計學問也有限。

「褰裳?」

那書生再次點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休要作勢,把意思解釋給我們聽聽。」

「呵呵,請教高明。」劉修客客氣氣的對周圍的人拱了拱手,然後把大致的意思解說了一遍,雖然不敢說多精當,但基本意思卻不錯,但是他故意留了個空,把「狂童之狂也且」的且字沒有解釋,那書生聽了,頓時眉頭一挑,立刻指著那個且字問道:「這個字怎麼講?」

「這個……」劉修故意為難的皺了皺眉頭,「還是不說了吧,我怕刺激你。」

「這一個字刺激我什麼?」那書生眉飛色舞地說道:「你且講來。」

「你不是……」劉修又瞟了他下身一眼,憨憨一笑:「我怕你沒有。」

那書生錯愕,隨即明白過來,他冷笑一聲:「這位先生還真是有才啊,什麼都往下三路想,你大概是忘了夫子的一句話。」

「什麼話?」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那書生瀟洒的笑了笑:「大家說說,是不是這個理。他連解詩都能聯想到陰私,可見他是把夫子的本意全給扭曲了,這書……讀了也是白讀。」

劉備和毛宗互相看了一眼,他們雖然不相信劉修不懂這個字,可是也看不懂他為什麼會把這個字解錯了。這個字不過是個助詞,並無實在意義,劉修把整首詩都解出來了,何以偏偏不知道這麼簡單的道理?

只有張飛悶不作聲,以他對劉修的了解,這十有八九應該是個坑,就等著那不男不女的傢伙往裡跳呢。

「這位姑娘……不,這位兄台。」劉修擺擺手,示意這位仁兄不要激動,皺著眉頭,不服氣地問道:「我怎麼就思有邪了?」

那書生冷笑一聲:「你連一個語氣詞都想歪了,還不是思有邪?」

「這是個語氣詞?」劉修頭一歪,不笑了,一本正經的盯著他看。那書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猶豫了片刻,覺得沒什麼問題,這才反問道:「難道不是?」

「且!」劉修哼了一聲,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眉宇間的不屑表露無遺。那書生被他挑得心火一旺,大聲說道:「那倒要請教高明,這個字究竟當怎麼解。」

「我說了,這個你可能沒有。」

「你……」那書生漲紅了臉,恨不得掀起衣擺讓大家驗明正身,他大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且字是指陽物?」

「正是。」劉修面不改色地說道。

書生放聲大笑,快意之極。旁邊圍觀的人也愣了片刻,隨即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一邊笑,一邊搖頭,對劉修的解釋不以為然。劉備和毛宗互相看了一眼,苦笑一聲,都覺得劉修這次有些劍走偏鋒,為了刺激那個書生,結果傷了自己。

劉修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直等到那書生停住了笑,斜睨著他時,才淡淡地問道:「請問,祖宗之祖,本字為何?」

書生一愣,冷眼看著他:「難道是且字?」

「正是。」劉修鄭重地點點頭,臉上看不出一點玩笑的意思:「你不懂古文?」

一聽這話,那書生頓時有些氣短。這時候雖說古文經與今文經並行,但都是用今文書寫,並不是用真正的古文書寫,能夠修習古文的人少而又少,他對這個是一竅不通,一想到自己碰的這個北疆人居然還通古文,氣勢立刻弱了幾分。

「這位兄台,莫非祖字的本字是且,就是指來自陽物嗎?」旁邊有人叫道。

劉修抬頭一看,只見外圍站了一個個子不高的年輕人,長得很一般,臉上卻有一絲戲謔之意。一看到劉修看他,他拱了拱手,分開眾人走了走來。

「且字是指陽物,也就是指男子。示字是指陰物,也就是女子,有男有女,方能宗族繁衍,是為祖宗。」

「胡說!」那書生不服氣的大聲說道:「女人什麼時候也能稱為祖了?」

「那你知道黃帝姓什麼?」

「姓軒轅,又姓公孫,又姓……姬。」那書生越說聲音越弱,最後乾脆沒音了。劉修冷笑一聲,追問道:「人類始祖,男有伏羲,女有女媧,有男有女,方能為祖,沒女人怎麼生人?你難道不是女人生的?你說你在太學讀了十幾年書,我原本是不太信,現在卻是信了,以你這樣讀書,別說在太學讀十幾年,就是讀一輩子,恐怕也別想出師。書讀不通便也罷了,偏偏狂得很,一開口便說別人是野人,那你是什麼?狂童還是傻且?」

那書生被罵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特別是最後一句,他一開始沒會過意來,後來一想明白其中的意思,頓時臉紅得要滴血,張嘴欲罵,卻想不出比這兩個字更直接更粗魯的字眼,憋得他喉頭咯咯作響,手腳亂顫。

「哦,我忘了你沒且的。」劉修惡毒的又加了一句,轉身就走。張飛等人也明白過來了,一個個捂著嘴狂笑,緊緊跟上。那年輕人想了想,也忍俊不禁的笑了,無奈地搖搖頭,憐憫的看了一眼那已經徹底崩潰的中年書生,拔步追了上來。

「這位兄台,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劉修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他,心道可別是又來討教學問的吧,我那半瓶水禁不住問,今天僥倖得勝,純屬是那廝流年不利,撞到槍口上了。再問,就輪到我抓瞎了。

「敢問你可是涿郡來的劉修劉德然?」

劉修一愣,連忙點頭還禮:「敢問足下是?」

「譙郡曹操,剛才在蔡伯喈先生處見到令師兄盧子行,蔡先生想見見你,我便自告奮勇出來尋你,沒想到看到了一幕好戲。」

劉修愕然,「你是曹操曹孟德?」

曹操也愣住了,「你知道我?」

知道,太知道了。劉修險些叫出聲來,心道我再是歷史白痴,也不會不知道你這個白臉大奸雄啊。只是……這小子臉不白啊。他一看曹操那副驚訝的樣子,連忙掩飾道:「咳咳,一進洛陽,便聽說造五色棒的曹孟德,沒想到在這兒見著了。久仰久仰。」

曹操眨了眨眼睛,也笑了。造五色棒是他剛入仕途做洛陽北部尉時的事,雖然那官沒當幾天便被免了,可是這件事對他的名聲的確有些好處,現在聽劉修說因此而知道他,不免有些小得意,卻沒想到劉修是在說謊。

「慚愧,些許小事,不值掛齒。」曹操覺得劉修很對他的胃口,走上來想拉劉修的手臂,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回去。劉修是大儒盧植的學生,剛剛又聽他說解古文,另一個大儒蔡邕又對他的書法非常讚賞,特地讓他來請劉修去敘談,有這兩個人賞識,劉修聲名鵲起是意料中的事,而他是閹豎之後,向來不為人看重,劉修雖然說得客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許只是客氣地說辭呢。

曹操呵呵一笑:「蔡先生在等你,我們還是趕緊去吧。」

「蔡先生等我?」劉修莫名其妙,有什麼事盧敏說不清楚,還要我去?

「你去了便知。」曹操也不多嘴,劉修見他不說,也不好強問,讓毛宗他們在一旁等著,他自己跟著曹操向裡面走去。走了不多遠,只聽得那邊一聲驚叫:「不好了,吐血了,吐血了,快叫醫匠!」

劉修轉頭一看,見那塊石碑旁一片混亂,隨即又幾個人抬著一個書生匆匆而去,看那樣子,應該是那個傻且氣得吐血了。

「看來你不僅是武技高強,唇吻也了得。」曹操強忍著笑說道。

「是他自己養氣功夫不夠,怨不得我。」劉修若無其事的聳聳肩,心道這事可有點鬧大了,吵了幾句嘴,居然把人罵得吐血了,我難道是孔明那個妖人不成?

劉修跟著曹操進了一間學堂,一進門就看到一堆堆的竹簡和帛書,十幾個儒生正在忙碌,一個看起來有四五十歲的圓臉中年人和盧敏對面坐在書簡之間,一看到他們走進來,便不解地問道:「孟德,怎麼去了這麼久?」

曹操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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