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洛陽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太學

在離洛陽四十里的偃師,劉修便看到了洛陽城的標誌:一個門闕,即使離得如此之遠,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巍峨壯麗。

「那是北宮的朱雀闕。」盧敏在車上站了起來,看著朱雀闕,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當年我第一次隨父親到洛陽時,就被它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沒說出話來,很是被人笑話了一通。」

劉修也不禁暗自吐了吐舌頭,看著遠處那如卧龍一般的雄城,感慨不已。他不知道洛陽城現在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城,但是他知道至少是最大的城之一。他前世看慣了大都市,一直不怎麼看得上這個時代的城池。涿城周長大約八里,自然不值一提。比較而言,邯鄲要比涿城大多了,周長大概在二十里左右,可是劉修除了對那真正是原汁原味的城牆還有點感覺之外,對其規模卻沒什麼反應,一是因為邯鄲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最高的也就是城牆上的城樓,撐死了也就是五六層樓房高,和前世大都市動輒十幾層、幾十層的大樓比起來,實在算不上雄偉。

說得難聽點,天朝某些鎮政府的辦公大樓都要比邯鄲城門樓更威武。

可是看到洛陽城,他的不屑莫名的淡了很多。

洛陽城依然沒有太多的高樓大廈,依然沒有那種現代都市的氣派,可是那座城靜靜地往那裡一卧,就卧出了讓人震憾的威勢,卧出了大國泱泱氣度,卧出了雄睨天下的自信和傲氣。

偉哉雄城!

劉修長嘆一聲,莫名的有些焦躁起來。他不知道還有多少年是黃巾起義,也不道還有多少年董卓入京,可是他知道,肯定不會太遠了。董卓入京,山東十八路諸侯討董,董卓遷都長安,把洛陽燒成了一片廢墟,眼前這座似乎永遠不會陷落的洛陽城從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隨著董卓點燃的這把大火,四百多年的大漢也成為歷史,無數的生靈在這場持續了幾十年的戰火中輾轉哀嚎。

我真的就這麼看著,只顧自己逃得遠遠的?面對著洛陽城,劉修第一次對自己的計畫產生了疑問。

「又來幾個邊疆人。」幾個行人說笑著,從他們身邊經過,話語中透著那京都人特有的大氣和驕傲。

「沒什麼好奇怪的,誰讓洛陽城天下就這一個呢。」旁邊一個頭戴幅巾的老人呵呵的笑道,看了劉修等人一眼,見劉修看向他,便輕輕一揚手中的塵尾,微笑著點頭致意。

他說的是洛陽話,按劉修的說法,這就是河南話了,一想到前世河南人的境遇,劉修感慨萬千。現在洛陽是都城,河南是京畿,河南人是天下最驕傲的人,一旦時過境遷,洛陽不再是都城,河南不再是京畿,河南人便成了盲流、騙子的代名詞,真是造化弄人。其實推而廣之,又何嘗是河南人,漢人也是如此,如今的漢人一提到別的民族就是胡人、蠻夷,誰又會想到以後會成為三等人、四等人,又有誰會想到漢人會成為野蠻人。

不僅是漢人如此,如今雄據西方的羅馬人也是如此,他們大概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現在還是野蠻人的高盧人、盎格魯人、日耳曼人比下去。

「得意個屁啊。」毛宗不屑一顧。

「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洛陽人。」劉備羨慕地說道。

盧敏忍不住笑了,他擺擺手,示意他們無須激動,特地把劉修叫到車旁,讓他上車。劉修無奈,知道到了洛陽了,不能再肆意而行,只好上車和他坐在一起。這年頭的人講究風度,講究從容不迫,哪怕他的坐騎再神駿,騎馬也不如坐牛有譜,即使是牛拉的車。

「德然,待會兒我們先去城南的太學。」盧敏道,「到了太學之後,你們要收斂一些,不要和路上一樣大聲說笑,太學是大漢學子聚集的地方,如果在太學壞了名聲,以後你在洛陽士人中再想得到名聲可就難了。」

劉修點點頭。他知道盧敏的意思,這年頭要想仕途順利,求個好名聲非常重要,想想曹操削尖了腦袋也要和袁紹他們混在一起,用刀逼著許劭給個評語就知道了。

盧敏看看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到了洛陽,特別是到了太學之後,你千萬不要露出對段熲的好感。」

「為什麼?」劉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哦,我知道了,他是武人,還阿附宦官。」

盧敏苦笑一聲:「不僅如此,他在太學生的眼中印象最差,還有一個原因。熹平元年,恆思竇皇后崩,閹豎曹節等人想以貴人之禮葬之,有人就在朱雀闕上留字,訴說閹豎禍朝政,為桓思竇皇后鳴不平,閹豎們惱羞成怒,逼著司隸校尉劉猛逐捕上書之人,劉猛以為這話說得不錯,不肯用心追捕,拖了一個多月也沒抓到人,因為他根本不想抓。閹豎就把劉猛左轉為諫議大夫,讓當時還是御史中丞的段熲做了司隸校尉。段熲一上任就四齣逐捕,抓了好多人,最後甚至帶兵到太學抓捕了上千太學生。太學是天下士子心目中的聖地,他居然……居然帶兵抓人,你說太學生能對他有好印象嗎?」

劉修愕然,感情段熲還有這麼一出啊,怪不得他名聲比誰都臭,連帶著夏育等舊部都被人唾棄,趙雲、張郃是避夏育唯恐不及,盧敏一辭職,他們立刻就離開了,哪怕沒官做,也不肯和夏育搭上邊。

原來原因在這裡啊。

「多謝師兄提醒,我知道了。」劉修苦笑著,把劉備等人叫到跟前,一一吩咐了幾句。劉備等人也面面相覷。

太學在城南,旁邊還有靈台和辟雍,是大漢禮儀重地,太學規模很大,周長五百多步,簡直就是一座小城,四周有圍牆,牆正中各開一門,門前有闕,氣象非凡。太學最盛的時候有太學生三萬多人,這三萬多人當然不可能全住在太學裡,不少人就藉助在外面的農家或客棧,再加上為這些人服務的市井等配套設施,規模不下於一個大縣,其繁華可見一斑。

離太學還有一里多路,劉修他們的車馬就進不去了,道路全被車馬堵住了,中間只留下能步行的空間。來來往往的人中,大多是寬衣博冠的士人,一個個昂頭挺胸,自信從容,有的大聲說笑,有的輕聲慢語,其中不乏塗香抹粉、矯柔做作之輩,也有的穿著樸素,手裡夾著簡策,若有所思的匆匆而過,但大多數還是高談闊論,旁若無人,和前世大學裡談戀愛是主科、讀書是副科的大學生沒什麼二樣。

「怎麼這麼多人?」劉修拉住一個過路的學生問了一句,這人大概有四十多了,穿著一身有些寒酸的衣衫,臉上瘦巴巴的,一份營養不良的樣子,聽劉修問他,他有些不耐煩的掙了掙,本來不想理劉修,可是後來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劉修的對手,不回答問題大概是走不掉,這才沒好氣地說道:「還不是石經鬧的,這些人都是來拓石經的,把路都堵住了,真是煩人。」

劉修這才明白過來,想起盧植之所以關閉了桃谷精舍,急急忙忙的回到京師,就是因為太學立了石經,而他老人家身為大儒,居然未能躬逢盛事,所以一接到蔡邕的書信就趕來了。

已經過了這麼久還這麼熱鬧?他撓撓頭,覺得有些詫異。其實這也正常,這年頭還沒有印刷術,書籍傳播都靠抄寫,抄書難免有錯誤,抄來抄去的,錯誤自然越積累越多,現在入仕就要憑學問,如果用的教科書本身就是錯的,以後丟人現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現在有了官方教科書,當然有條件的都要來看看,最好是拓一份帶回去了。

娘的,如果老子現在開個印書坊,就和前世新華書店批發教材一樣,那豈不是發了?劉修突然計上心來,別的不說,就太學這幾萬太學生,那就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客戶群啊。

劉修一邊琢磨著開印書坊的事,一邊和盧敏他們耐心的向前擠,費了好半天功夫,終於進了太學。一進太學的門,他頓時有些慶幸。原本他覺得太學外面已經夠擠了,一看到太學裡面人頭攢動的盛況,他才知道外面還算是寬鬆的。

一定要開個印書坊,這可是來錢的事。劉修嘿嘿的笑了兩聲。

「德然,你壞笑什麼?」毛嬙從北疆來到中原,原本穿得就有些多,再擠了這麼遠,熱得一身香汗,忽然聽到劉修這笑聲,頓時遍體生涼,就像吞了一個冰塊似的舒服。

「沒什麼,忽然想到了一條財路。」劉修擠了擠眼睛,誘惑道:「有沒有興趣合夥啊?」

「財迷。」毛嬙不屑的一撇嘴:「在太學這樣的所在,不想著好好的求學入仕,居然還想錢,你真是沒救了。」

「的確,我也覺得他沒救了。」毛宗等人連忙落井下石,一起表示對劉修的鄙視。

劉修翻了個白眼,「你們裝吧,等我發了財,你們想沾光的時候,看我理不理你們。」

「且——」毛宗拖長了聲音,不屑一顧。

「懶得理你們。」劉修聳了聳肩,趕上幾步,追到盧敏身後。盧敏看著石經旁密不透風的人群,也有些眼熱,不過他還知道自己的正事。「德然,我去找先生,你和阿嬙在這裡等著,看緊點,不要讓他們生事。」

「唉,你去吧,有我在,你放心。」劉修拍拍胸脯,大義凜然的應道。

毛宗撇了撇嘴,「最會惹事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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