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一百五十五章 誰是黃雀

五百步外一道並不高的山坡上,一個人橫戟立馬,傲然而立,身後兩騎,左邊一人手舉一桿漢軍的大旗,迎風招展,右邊一人正奮力擊響戰鼓。

隔得太遠,鼓聲聽得不甚分明,可是槐縱卻分明覺得那鼓槌正一下下的敲在自己心上。他看不清那人是誰,但是他已經猜到了是誰。

他被恐懼緊緊地揪住了,張大了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幾個斥候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從山谷間飛馳而來,戰馬幾乎已經四蹄騰空,隨時都有可能踩中滾動的石頭摔倒,危險之極,可是馬背的騎士卻還是毫不憐惜的猛抽戰馬。

「嗚嗚——嗚嗚——」急促的報警號角聲終於傳進了槐縱的耳朵,他的聽覺好象突然之間恢複了,嘈雜的聲音一下子涌了進來,有近在咫尺的廝殺聲、慘叫聲,還有遠處的馬蹄聲、戰鼓聲,他甚至聽到了那桿大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的聲音。

喊殺聲從遠處傳來,沿著山谷撞到了槐縱面前,壓過了喊殺聲,傳到了鮮卑人和漢軍的耳朵中,傳到了夏育的耳朵中。

夏育又驚又喜,他覺得這簡直是有如神助,自己剛剛企求上蒼讓劉修來救他,劉修就真的來了。他狂喜不已,大聲對身邊的傳令兵喝道:「擊鼓,告訴大家,援兵來了。」

傳令兵愣了片刻,很快回過神來,用力敲響了戰鼓。

激昂的戰鼓聲把援兵到來的消息傳到每一個絕望的戰士耳中,士氣頓時大振,逐漸流失的力量突然間又充溢著他們全身,他們掀起了一陣陣的反擊浪潮,將鮮卑人的攻勢打了下去。

鮮卑人卻傻了,特別是槐縱的部下,一心想殺了夏育的他們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漢人的夾擊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正從自己的背後殺來。

槐縱眯起了眼睛,看著已經衝出山谷的人,牙齒咬得喀喀響,他認出了這些人,他們不是漢軍,他們是上谷的烏桓人,是鹿破風的白鹿部落,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就是鹿破風,他身後那個手持弓箭的人是鹿破風的弟弟,神箭手鹿歡洋,另外一個揮舞著手臂大聲招呼的是恆祭。

怪不得劉修對這裡的地形這麼熟,原來有這些烏桓人做嚮導。槐縱恨得目眥俱裂,恨不是親手殺了鹿破風等人,如果沒有他們,劉修怎麼可能找到這裡,破壞自己精心設計的陷阱。

其實槐縱冤枉了鹿破風,就算沒有鹿破風,劉修也能找到這裡,第一次到寧城的時候,他就和盧敏一起,在王禪的陪同下走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雖然不敢說了如指掌,但是哪兒能伏兵,他還是有數的。

在得到夏育率領騎兵出了塞的消息後,劉修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他並不確定槐縱會在這裡伏擊夏育,但是他知道,如果槐縱有這樣的計畫,梁渠山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不想搶夏育的功,但是他怕夏育中槐縱的計,本著有備無患的心理,他以五十套玄甲的代價把對玄甲眼紅得恨不得要搶的樓麓忽悠住了,樓麓要來,遄結不敢不來,鹿破風不能不來,於是五千多烏桓人出現了槐縱的身後。

槐縱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立刻下令一部分人轉身迎敵,同時加緊對夏育的進攻,雖然因為地勢的原因,他沒有把所有的部眾都帶過來,但這裡還有四千多人,而白鹿部落所有能戰的人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千,再加上遄結的人馬,最多八千人馬。

更重要的是,就算鹿破風把所有的人都帶來了,這裡真有八千人馬,他們也施展不開,狹窄的山道決定了他們只能慢慢的消耗,直到把這四千多人全部消耗掉。在那之前,他應該已經搞定了夏育,和裂狂風會合在一起,人數依然居優,可進可退,可攻可守。

「加緊攻擊。」槐縱恢複了鎮定,大聲說道:「通知裂狂風,谷東有援軍出現,讓他抓緊時間解決掉夏育,和我會合。」

號角兵不敢怠慢,連忙吹響了號角。

槐縱有些懊喪,他沒想到裂狂風居然沒抓住夏育,讓夏育安然無恙的逃到了這裡,實力損失非常有限,他更沒想到,劉修居然這麼快就趕到了這裡,而且還帶來了白鹿部落的烏桓人。他對鹿破風有所耳聞,知道他的能力不亞於提脫和遄結,他是一直想和鹿破風過過招,但絕不是現在。

「圍殺他們!」槐縱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叫道:「用箭射,用石頭砸。」在這種情況下,他對生擒夏育不抱什麼希望了,只希望能儘快解決戰鬥。

兩側山坡上箭雨傾瀉,石塊翻滾。

夏育早在看到援軍的時候,就知道情況發生了變化,他立刻命令收縮陣形,緊靠著一邊的山崖,盾牌一致對外,遮擋山坡上射來的箭雨,他命令戰士們從後面輪流向前沖,一旦衝到前面,就從裡面擠到外層來,成為新的盾陣的前端,最後的戰士依次向前穿行,整個隊伍像一個不斷翻滾的蟲子一樣,努力的向前蠕動著,雖然慢,卻非常堅決。

面對防守嚴密的漢軍,心浮氣躁的鮮卑人雖然很英勇,但是效果卻非常差,他們手中的戰刀砍不破漢軍的盾牌,就算砍破了盾牌,也很難砍破漢軍身上的鐵甲,相反漢軍手中的環首刀卻能輕易的砍破他們身上的皮甲,撕開他們的皮肉,奪取他們的生命。

鮮卑人都是天生的騎手,在馬背上的時間比走路的時間還長,他們習慣了以戰馬代替雙腿,對下馬步戰非常不習慣,互相之間的配合更不能和漢軍相提並論。漢軍左右呼應,前後一心,攻守兼備,前面的用刀盾,後面的用戟、矛和弓弩,每一個鮮卑人都似乎要同時面對兩三個漢軍的攻擊,還要提防不時出現的箭矢,同時還要防止被身邊的同伴揮舞的戰刀誤傷,一時間手忙腳亂,看起來攻擊很猛烈,實際上進展非常差,傷亡遠遠大於斬獲。

槐縱臉色越發的陰沉,他看看正迅猛攻擊的鹿破風等人,再看看堅持不懈的攻擊前進的夏育,翻身下馬,決定帶著最精銳的親衛營去撕開夏育的防守,儘快解決戰鬥。

「大人,你的腿……」親衛將連忙攔住了他。槐縱被劉修打斷了雙腿,現在雖然已經基本復原,行走無礙,但和從前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這個時候上陣,很可能會引發舊傷,一旦在陣前舊傷複發,誰來指揮戰鬥?

「滾開!」槐縱急了,伸手去推親衛將,親衛將雙足釘牢地面,咬著牙不肯讓。槐縱兩眼一瞪,拔刀就要砍他,親衛將急聲道:「大人,你現在雙腿不能用力,連我都推不開,還怎麼下去戰鬥?大人,你應該在這裡指揮,破陣的事,你交給我。」

他一邊把胸脯拍得咚咚響,一邊招集了二十個親衛,槐縱吐了口粗氣,有些不甘心地點點頭:「快去,殺了夏育,我賞你二十個漢人奴隸。」

「是!」親衛將大喜,轉身沖向了激戰正酣的戰陣。他們都是槐縱身邊最精銳的戰士,大多受過槐縱的指點,武技非一般的戰士可比,一加入戰陣,立刻展現出了非凡的戰鬥力,原本堅固的漢軍戰陣立刻搖搖欲墜,有破陣的危險。夏育不敢怠慢,立刻派出親衛,將他們擠了出來,雙方各不相讓,殺成一團,血肉橫飛。

槐縱見攻勢受挫,咬咬牙,再派上二十名親衛,力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撕破夏育的防守。

夏育也派出了最後的力量,拚死抵抗,寸步不讓。

山谷中號角聲、戰鼓聲混在一起,烏桓人、鮮卑人和漢人的喊殺聲響成一片,各種武器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慘叫聲此起彼伏,亂成了一鍋粥,誰也看不清周圍的形勢如何,只知道向一個方向廝殺。

真正能看清的只有還站在山坡上的槐縱,在派出四十名親衛之後,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名身披鐵甲的親衛警惕地看著四周,雖然他們身邊全是自己人,漢人也好,烏桓人也好,最近的也在十幾步以外,但他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槐縱武技驚人,但是他腿傷未愈,眼下戰力最多只有平時的一半,平時負責保護他的五十名親衛現在只剩下了兩成,不由得這些親衛不小心應付。

更重要的是,剩下的這十名親衛大多是些新人,上次在鳴雞山遇伏,至少有二十多親衛被殺或被俘,被俘的後來都跟著槐縱逃了回去,被殺的卻再也活不過來了,槐縱回到草原後,又補足了五十人。

能成為槐縱的親衛,那是僅次於成為檀石槐親衛的榮譽,是勇士的象徵,但是一想到槐縱這樣的無敵勇士都被人生俘並且打斷了雙腿,這些新丁們對那個叫劉修的漢人更多了一份神秘感,上次在寧城外,他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卻近距離體驗了那人在兩千多鮮卑騎士的眼前突襲生擒風裂的驚險大戲,讓他們對劉修的畏懼更是達到了聞修色變的地步。

現在劉修雖然在百步之外,卻依然讓他們緊張不已,生怕那個殺神一般的漢人突然出現在槐縱身邊。他們豎起了盾牌,緊握著手中的武器,小心地注視著目力可及距離內的每一個可疑的人,只是他們大多沒有親眼看到劉修,眼前又是人頭攢動,勉強能從衣甲上看清烏桓人還是漢人,但要想認出哪個是劉修,卻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讓他們更加緊張。

槐縱看出了親衛的緊張,卻無可奈何,說實在的,他心裡也並不輕鬆。劉修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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