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鬼谷七謀 第三十七章 秋意如刀:外忍內殘!

在江南終於開始轉冷的時節里,北方的一些地方,已經下起了雪。

凜冽的北風,刮向了江南,寒風呼嘯,帶去了刮骨的冷意,也帶去了死亡的氣息。即便在猛查刺稱帝之後,出於對長治久安的考量,蠻軍已經逐漸收斂,然而那漫山遍野的屍體,依舊彷彿在控訴著什麼。

從寒冷的天空落下的第一場雪,已經開始將這些隨意扔在荒山野嶺之間的屍體掩埋,到了來年,它們將不復存在,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而此刻的昊京,卻是隨著虎尊的登基而張燈結綵,處處彩帶飛舞,給人一種萬象俱新的感覺。

對於國號,蠻軍的高層,實際上也是考慮了許久的。所謂的「蠻」,多少存在著自我矮化和鄙夷的意味,只不過在近千年的時光中,生活在北面萬里銀川的人們,始終都在羨慕著華夏人的生活,以及他們那肥得流油的土地、彷彿永遠也用不完的金銀,而自己相比起那些有著服章之美的華夏人,的確是有如野蠻人一般。

如今,他們已經開始坐擁中原,雖然還未一統天下,然而龜縮在南方的周朝,也已不怎麼放在他們的眼中。再稱自己為蠻,就有些妄自菲薄了。

於是,最終,在一通計議之後,由虎帝從神冊宗倍獻上的幾個字中,選定了那個「新」字,於是,新朝……就這般憑空而現。

對於這樣的國號,那些被迫屈服於蠻軍的華夏文人,大抵都在心中暗罵著「沒文化,真可怕」,然而就算如此,他們也不得不開始引經據典的,大讚此字的氣魄,以及新朝終將徹底取代周朝的必然性和正義性。

皇宮的一隅,六十四口大大小小的鐘磬懸掛於四壁,這些鐘磬,合稱宮懸,它們屬於華夏自古傳承的周禮的一部分,六十四口鐘磬一同奏鳴,原本是天子才有資格享用的大樂,然而此刻,坐在殿中聽著它們的,卻是那駝著背的老人。

在佔據了大片的土地後,新朝里的一些蠻將,已經開始過上了靡爛的生活。這些人,大多都是一些部落的首領,苦慣了的日子,突然過上了花天酒地的生活,金錢,美女,奴僕,田地,要什麼有什麼,這般奢華的生活,是他們以往所不敢去想像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華夏也好,蠻夷也好,人的本性便是如此,縱然也有一些首領,開始努力嘗試著扭轉這些不良的風氣,然而整個趨勢如此,也不是他們所能夠輕易改變的。

此刻的神冊宗倍,正微眯著眼,傾聽著奏響的樂曲。他的手上,拿著一封奏摺,這是有關於新朝即將實行的軍功制的推行。既然上層已經開始出現腐化的跡象,那就用軍功制來激勵底層的兵士。軍功制的實施,必將打破原本以互不統屬的部落為曲部的蠻軍的整體構架,必不可少的動蕩將會出現,有人會就此崛起,卻也必然的,將有人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里。

在他的身側,八抬的大轎落了下來,鶻後一粒一粒的剝著葡萄,血色的葡萄,一如她此刻塗抹的唇紅。

「你看起來很閑的樣子?」神冊宗倍抬起頭來,看了看她。

「是么?」鶻後淡淡地說道,「哀家倒是很想找些事做,不過也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哀家兩個字,在華夏是死了丈夫的太后才會自稱的?你這樣自稱,把尊上置於何處?」

「的確是有人這樣跟我說過。」

「然後呢?」

「我告訴他尊上沒文化,他也不懂這個。然後就把提醒我這件事的那個讀書人,扔到了火坑裡。」鶻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現在也是在提醒我么?」

神冊宗倍嘆一口氣,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再去糾結這種事的好。

「你在做什麼?」鶻後繼續吃著葡萄。

「聽……我在聽……我在聽風的聲音。」駝背的老人,發出神秘的怪笑。

「風是往南方吹的。」鶻後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安排在南方的棋子,準備發動了?」

「你說的是那個姓呂的?呵呵,」駝背的老人說道,「他也不是什麼棋子,只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廢物用得好,也能夠起到相當不錯的作用,雖然廢物終究是廢物。」

「那麼,你從風中聽到了什麼?」鶻後抬了抬頭,稍微有些興趣的樣子。

「長跪不起的華夏人……或者是明年春天的大戰。」神冊宗倍的面容,稍微有些扭曲,「不知道你期待哪一種?」

鶻後沒有說話,大約是覺得他的回答很無趣,於是繼續吃起了葡萄……

桑林館中,寧江抬了抬頭,面對著北面,同樣在聆聽著北方吹來的風聲。

「公子,天涼了,到屋裡避避風吧?」孫紫蘿來到他的身邊,為他加了一件風衣。

盤膝坐在屋檐下的青年,將風衣緊了緊:「紫蘿,你有沒有在這風中聞到什麼?」

孫紫蘿搖了搖頭:「公子說的是……」

「腐爛的味道!」青年淡淡的道,「樹葉開始掉落了,許多事物,也都開始腐爛了。北方在腐爛,南方也在腐爛。有的剛剛開始爛,有的從根子里就已經爛了。有的人腿爛了,跪了下來,看到別人站著就覺得分外的刺眼。有的人心爛了,看到反而在冬季里結出花蕾的梅枝,就覺得分外的礙事。」

「但是,不管怎麼樣,冬天總是會過去的,春天總是會到來。」孫紫蘿說。

「是啊,不管怎麼說,春天總是會來的,而那些看不到明年春天的人,到底是幸運的,還是可悲的……我也不知道了。」

「明年春天……會發生什麼?」

「戰爭……再也停不下來的戰爭,要麼蠻夷滅,要麼我們亡。」青年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正要進入屋中。

「公子!」高大的蠻族女子,就在這個時候踏了進來,「宮中來了一名宮女,說是寶桐公主身邊的,這是公主派她來,給公子的請柬。」

「寶桐公主。」青年微微的,有些錯愕,但還是轉過身來,接過了請柬,打開了看了看,「明日午間……蕪山九曲閣?」

「公子,怎麼了?」孫紫蘿問道。

「寶桐公主邀我明日一早,至蕪山九曲閣一會。」青年皺了皺眉,「寶桐公主……蕪山……九曲閣?」

在阿彩和孫紫蘿疑惑的目光中,青年重新坐了下來,拿著請柬,繼續看著秋刀凜冽的天空,聆聽著風的聲音。最終,他長長的嘆一口氣。

阿彩道:「公子?」

「九曲閣……那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青年的嘴角,溢著一絲冷笑,「原本以為那傢伙是肯定不敢妄動的,想不到對他還是有些看走眼了。外忍內殘……什麼叫外忍內殘?人家說虎毒不食子啊!」

再一次起身:「今晚,把大家全都召集好吧。公主府那一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孫紫蘿道:「秦三俠那一邊,已經傳了話,說一切妥當。」

青年點了點頭:「鷺小姐兒,是我答應了她父母,一定要將她平安送出臨安的。紅蝶公主也是不能出事的,算是給她父親一個交代,也是為了讓善公主安心。明日上午,雖然高手都會集中在蕪山,但是公主府那邊,肯定也會被死死的看著來,他們是不會允許我們就這樣帶走皇甫鷺的,一切按著計畫來,但也要做好應變的準備,天底下,總是會發生一些算不到的事情,有備無患吧。」

阿彩問道:「那宮女還在外頭等著,該如何回話?」

「讓她回稟公主,明天的宴會,我會去的……我是肯定會去的。」青年轉身,拉了拉風衣,進入了屋中。

……

※※※

當宮女將寧公子答應赴約的消息帶回來時,寶桐的心中是喜悅的。

御花園中,落了一地的海棠花,卻帶著獨特的,泥土的芬芳。滿地的殘紅,斑斑點點,空氣是清新的,有一種令人陶醉的愉悅。

到了傍晚時,讓身邊的宮女,幫她精挑細選著明天早晨要穿的衣裳。只是,雖然找出了最漂亮的衣裳,但又覺得還不夠好,不免有些憂愁。

天黑後,躺在床榻上,昨晚原本就沒有睡好,因此想要早點兒睡去,為明天的相會做好準備。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小黑貓,蹲在她的床邊,安靜地看著她。

「你跑到哪裡去了?」寶桐公主在被窩中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它的毛髮。

小黑貓用那藍色的、星一般的眼眸看著她,一對小巧的貓耳,輕輕的顫動著。

伸出細嫩的、玉藕般的手臂,寶桐將它輕輕的抱緊被窩,摟在胸脯前,心中又有一些憂慮。父皇需要寧公子的幫助,如果明日自己能夠解開他們之間的矛盾,那不管是對天下,還是對父皇,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這樣子做,會不會有些對不起紅蝶?明明紅蝶也是喜歡那個人的。

還有小鷺,這隻貓,可是他送給小鷺的,小鷺卻為了安慰我,讓它陪在我的身邊。而我卻在明日一早,獨自一人去見寧公子……有一種瞞著她們吃獨食的感覺。

少女微微的,有些自責,同時也有些害羞。就在這幸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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