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鬼谷七謀 第二十三章 物競天擇、慈心於物

聽完寧江的話,南宮嘉佑臉色微變。

他雖然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卻沒有想到,居然到了這種地步。

寧江笑道:「雖然我自己說這話,可能有點不妥,但是現在與我劃清界限,其實還是來得及的。長河武林盟那一邊,現在也正值用人之際,你現在投過去,他們必定歡迎。或者,開始收集我的罪行……我知道,你想要收集的話,必定可以找出很多的,然後把它們交給刑部,朝廷那邊,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名分,一個大義的名分。像什麼功高震主、與蠻軍和談的條件……這種事情他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把天地會、東南武林盟的『罪證』交上去,接下來你就可以飛黃騰達了,將來的刑部大員,必定有你一份。」

南宮嘉佑咬了咬牙,猛地抱拳躬身:「不瞞盟主,屬下雖為捕頭,口口聲聲皆是朝廷法紀、江湖義理,但有時夜裡,自我反省之後,深知自己,其實是一個見利忘義之人。」

寧江點了點頭:「能夠認清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也是我看重你的地方。」

南宮嘉佑道:「但是這些年以來,跟著盟主,屬下為盟主的義薄雲天所折服,盟主只管放心,屬下雖為見利忘義之輩,卻願為盟主拋頭顱,灑熱血,盟主但有吩咐,屬下義不容辭。」

寧江失笑道:「你不但見利忘義,還無恥得緊。」

說話之間,外頭,孫紫蘿來到後園:「盟主,有一位自稱典宏的官員,在門外求見。」

寧江道:「請他進來吧。」

南宮嘉佑拱手道:「屬下先行告辭。」

寧江額了額首,沒有多說什麼。

南宮嘉佑從後門出了寧府,很快,有兩人從暗處轉出。其中一人道:「捕頭,可有說動盟主,不要前往臨安?」

南宮嘉佑道:「盟主有他自己的決定,我們只要遵守就好。」

「可是,」另一人低聲道,「現在的情形……捕頭,我們是否也該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南宮嘉佑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盟主義薄雲天,有他一日,我南宮嘉佑,便心甘情願為他赴刀山、下火海,絕無任何後悔。」

那人立時不敢吭聲,暗地裡,卻已經悄悄的打起了鼓,萌生了其它念頭。

南宮嘉佑就這般,帶著兩人離去。

他如何不清楚,身邊這人暗中的念頭?但他沒有再說什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而他的選擇,就是利……他依舊相信,只要跟緊那個人,就能擁有最大的利益。

南宮嘉佑離去後,寧江便在大廳中,會見了原臨江郡知府典宏。

在寧江參加府試時,典宏正是臨江郡的知府,是他將寧江點做一等廩生,如果從儒教的角度來說,他也算是寧江的老師。

只是後來,因為岳湖天降隕石一事,在講究天人感應的大周王朝,出現天災,便意味著當地的地方官治理無方,得罪上蒼,他自然也就被罷了官職。

直到宋弘登基,新朝暫選在臨安建都,他方才再次得到啟用。

此時的典宏,髮絲已經白了許多,顯然,這些年的動亂和顛沛,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尤其,他本是進士出身,雖然只是三甲,卻也是光宗耀祖的國家棟樑。文帝星的崩潰,對他也造成了莫大的影響,文氣不再,蠻夷入侵,天下儒生惶惶不安,那似錦的前程,一下子變得黑暗無光,彷彿再也看不到盡頭。

寧府位於錢潮江邊高鎖縣,而高鎖縣乃是臨江郡管理下的八縣之一。對於典宏,寧江自然也是頗為了解的,知道他的確是一個好官。

此刻,見典宏到來,他便親手為典宏起身斟茶,道:「老師怎會突然到此?」

典宏趕緊起身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如今的寧江,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卻是天下聞名,即便是按照科場的慣例來說,他雖然勉強可以算作寧江的老師,但寧江是一甲狀元,他不過是在三甲之列,大周王朝的官場上,科場中的排位,更在官職之上。

寧江卻沒有這麼多的講究,為他倒滿茶後,坐下笑道:「老師不用客氣。呵呵,這些年,我也沒怎麼回到家中,今日歸來,本以為會有許多故人來訪,誰知,原以為怎的也會門庭若市,沒想到卻是門可羅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突然就變成瘟神了。本以為今天是不會有人來了,沒想到老師竟然會出現,倒是讓學生頗為驚喜,感覺自己還是有那麼一些人緣的。」

典宏無語了一陣,緊接著卻長嘆一聲:「我已經老了,如今這個世道……也有些看不懂了。這幾日里,跟家中的小兒女吵了兩句,有些心煩,所以過來坐坐。」

「不知他們說了什麼,讓老師這般煩悶?」

「他們說,這八百年的儒道,早就已經走入了窮途末路,該變了。唉,其實,這個還用他們說?做了這麼多年的地方官,這天下的問題,我又怎會不懂?底下的佃民,那是越來越無法過了,地方官紳的田地,那是越來越多,平民老百姓,那是越來越窮。就拿我來說,中了進士之後,天天告誡家人,謹守門風,戒貪戒污,可名下的田地,還是翻了不知多少番,它們從哪來的?連我自己也算不清楚……」

寧江道:「這也怪不得老師,大家都是這樣。」

「是啊,都是這樣,我們一邊享受著功名帶來的榮華富貴,一邊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為奴為仆,然後心想,這世道該變了……該變了啊!」典宏苦笑著,「但卻沒有人想到,在我們有生之年,這世道真的有可能改變。」

寧江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我也知道該變了,但是到底該往哪變?我卻是完全看不懂了。」典宏手中握著桌上斟滿茶水的杯子,目光卻是茫然的看著廳門的外頭,「我的小兒子,這些日子裡,整日里念叨著儒家慈學,他說,這世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殺戮?就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缺少了仁慈,人與物之間也缺少了仁慈。如果每一個人都能意識到慈心於物的道理,就會少了許多殺戮。冤冤相報何時了,今日蠻族殺華夏人,明日華夏人殺蠻族,這樣下去,殺戮就永遠不會結束。今生人吃走獸,來世走獸吃人,這樣的輪迴就永遠不會停止。如果每一個都能夠從自己做起,一步一步的化解仇恨,減少殺戮,最終,必定能夠實現全天下的和平……很有道理啊……總覺得很有道理。」

寧江與他隔著一張桌子,兩人並排坐著,一同看向外頭。

典宏繼續道:「我的大兒子,卻是一直都在研究九陰真經……還有你寫的那些九陰真解。他對我說,這個世道的確是該變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謂的慈心毫無意義。殺戮是永遠消彌不了的,所以,有本事的人,就應該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然後承擔起更多的責任。魚鳥走獸成為人類的果腹之物,原本就是大自然的選擇,因為它們弱,因為人類強,所以魚鳥走獸理所當然的成為人類的口糧。至於說什麼來世,且不說是否真有來世這種東西,就算真的有,到了那個時候,野獸居於人類之上,它們難道就真的會懂得什麼仁慈,放過人類?就是此刻,荒郊野外,也有許多猛虎大蟲,食人害人,提倡慈學的那些人,為什麼不先去跟它們講道理?先讓他們停止吃人?很有道理啊……總覺得也很有道理。」

寧江道:「既然老師覺得都很有道理,那老師到底在糾結著什麼?」

典宏扭過頭來,錯愕的看著他。

廳外,細雨綿綿,隨著秋風的刮過,雨絲飄灑,讓遠處的天色,猶如蒙上了輕紗,迷迷濛蒙。

後園中的某處,個頭高大的蠻族女子,正在逗弄著腦袋上長著一對貓耳的小女孩,小女孩閑不住地奔來跑去,偶爾嘟了嘟嘴兒,緊接著又變作小黑貓,跳入微雨之中,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那詭異的貓影,時斷時續,一忽兒就沒了蹤影。

小黑貓跳到了客廳的窗台上,坐在檀木大椅上的青年向它招了招手。小黑貓想要跳到他的腿上,任他撫摸,不過終究因為廳中有外人,沒有過去,於是轉身又跳了回去。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變強,然後承擔起更多的責任……雖然感覺很有道理,但是想來,這樣子下去,也的確是沒個盡頭。強者盡出,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弱肉強食,永無止境,紛爭必不可少,戰事永無止境,最終強者死,百姓苦,然後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下去,」典宏嘆道,「實際上,我也看過你寫的那些九陰真解,六經注我,我注六經,我固然知道,那些經書中,隱藏著你的理念,而這些理念,或許可以用內里的其中一句來概括,那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寧江道:「老師並沒有看錯,那些九陰真解,原本就是寫給那些練武之人看的,雖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夠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然而說到底,血雨腥風才是江湖和武林的常態。我既在書中宣揚華夷之辨,又闡述物競天擇的道理,就是希望能夠引導天下武者,視家國為己任,面對著蠻夷的侵略,能夠奮起抗爭。」

典宏點了點頭:「但是,這終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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