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五方順逆 第三十四章 潛龍出淵:布局!

所謂嶺海,指的是越嶺與華夏最南方的海岸線之間的大片土地。

越嶺被開發之前,與西嶺一般,毒蟲猛獸數不勝數,百越禍亂,民風彪悍。北蠻南夷,南方的夷民與北方的蠻族一般,都屬於不服王化的異族。

後來,隨著江南的逐漸開發與興盛,越嶺也跟著被大周王朝徹底征服,原有的百越,也逐漸融入了華夏民族,成為華夏的一員,越人與華夏人,在如今這個時代,實際上已無法區分。

雖然如此,越嶺畢竟山高路險,到處都是窮山惡水,嶺海與中原之間,來往不便,自然也就山高皇帝遠。統轄越嶺的南劍宣慰司,在一定程度上,也就相當於當地的土皇帝。

原有的南劍宣慰使,喚作趙參。沒有人知曉,這趙參,其實乃是五斗米教的秘傳弟子,是五斗米教安插在朝廷中的姦細。五斗米教、巫鬼教、西天師教三教同源,曾一同謀划了龍虎山之局,不想卻為憑空插入的寧江所破。

其後,龍虎山上現龍虎之象,圭峰倒塌,瞬間壓死了南劍宣慰司兩萬人馬,趙參在得了一本偽造的九陰真經後,看了一夜,在太陽升起、放出光芒的那一瞬間,吐血而亡。

大周王朝一向講究「天人感應」,龍虎山上群雄暴動,天現異象,山峰倒塌,宣慰使暴斃。諸事加在一起,朝廷震動。其後,先帝宋劭令皇甫霖率兵進駐南劍宣慰司,安撫道門,整頓兵馬,再後來,寧江為相,又對南劍宣慰司做了一些不為外界所知的變革。

此時,南劍宣慰司中,宣慰使皇甫霖,正與其軍師,一同商量著軍國大事。

皇甫霖的年紀,並不算大,不過就是三十歲多些,以他這個年紀,成為坐鎮一方的帥臣,可以說是破格提拔了。

他本是進士出身,又習有家傳的武學,也算是文武雙全。頭戴武弁平巾幘,身穿大科納綾及羅紫青錦袍,頗有一些英氣。

他的軍師姓福,無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麼,只知道,大家都將他喚作福員外。這刻,福員外正在用作推演兵力的沙盤上移動著旗幟,他道:「天子的御駕,馬上就要進入劍州了,盟主的指令傳來,他說……我們也差不多該動了。」

「該動了嗎?現在就要動了嗎,現在就可以動了嘛?」皇甫霖揉了揉太陽穴,道,「我說……現在動真的不會太遲?天子馬上就要被抓住了啊?」

福員外輕咳一聲:「反正,在盟主的這個局裡,只要察割的主力追下來就好,天子有沒有被抓住……區別不大。」

皇甫霖長長的嘆一口氣,跟這些人合作,真的是對的嗎?

敢把天子當做誘敵之棄子的局,還真的是沒誰了。

其實在皇甫霖的心中,也已知道,這個世道,恐怕真的是要變了。

隨著文帝星的崩壞,以及天地間玄氣的大盛,儒道崩壞,武道大昌,原本也就無法避免。但卻還不是世道變化的根本,此刻的他,遠比其他人更加清楚,世道改變的根源,在於那一本……九陰真經。

皇甫霖雖是進士,自身也同樣練武,也正因此,他也買了那本九陰真經,以及東南武林盟主寧公子所寫的那幾本九陰真解來研讀。

原本以為,九陰真經只是一本以仙道為最終目標的武學經典,然而讀完之後,皇甫霖敏銳的覺察到,它們所真正帶給世人的改變,絕不僅僅只是武學原理上的,更是……思想。

是的,在九陰真經和那一本本九陰真解里,所包含的,還有許多超越性的,與注重天地君親師之禮法的儒家教義註定無法相融的思想,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看起來普普通通,實際上卻是何等狂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那聖上是什麼?君王又是什麼?

在整個大周王朝的歷史上,自獨尊儒術之後,罷黜百家,曾經與儒家並稱為兩大顯學的墨家,淪為了擺弄木甲機關術的工匠,道家轉化成了道教,各種教義與先秦時老莊的道家學說,實際上已是廖之千里。

武道雖然屢禁不絕,但在華夏的土地上,練武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在這個儒道天下,每一個進士都是萬人敵,匹夫一怒流血三尺的武者,一向是讀書人最鄙夷的存在。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江湖上的俠客,基本上都與朝廷無緣,大多都是不讀書的,勉強進入白道,為官府所用,也不過是供文人驅使的朝廷鷹犬。

至於儒家的聖人教化,則註定與這些粗鄙的武夫無緣。

然而一本《九陰真經》,使得天下武者紛紛讀起書來。九陰真經用的乃是道家的各種隱喻,道家的各種隱語一向艱澀難懂,令得原本就不怎麼讀書的那些武人,一個個頭大,幸好有將九陰真經公布天下的寧盟主,進一步為九陰真經做注釋,衍生出一本本九陰真解。

此時,莫說是那些道士、武者、儒道崩潰後開始於亂世之中練武防身甚至追求仙道的讀書人,就連蠻族的勇士、西嶺的苗巫,也一個個的,辛辛苦苦地偷偷抱著那一本本九陰真解,晝夜啃讀,廢寢忘食。

到現在,可以說,九陰真經和那些真解,遠比儒家的那些經典要熱門了不知多少。

更何況,絕大多數人,研讀四書五經,不過是為了應付科舉。攻讀九陰真經,卻是為了提升他們自身的實力,一個是被動,一個是主動,完全無法相比。

然而,唯有皇甫霖這等真正的有識之士,才能夠明白,這些書所包含的一些,與儒家禮法截然不同的理念,正在藉著天下人對九陰真經的狂熱,深遠的影響著世人。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國之將亡,匹夫有責!百姓才是國家之主人……如果將九陰真經里的諸多理念,籠統的歸結在一起,在某種程度上,最與其相似的,大約是孟子的「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

就是因為這句「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孟子》雖然也是儒家經典,但早就已經被排除在科舉之外。

但是皇甫霖更是知曉,九陰真經中所包含的,關於天下的理念,實際上比這句「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還更加可怕,那是一種,現在雖然還只是潛移默化,卻足以在將來改變整個華夏之未來的、不可思議的理念。

而在那一本本九陰真解里,還藏著諸多猶如「華入夷則夷、夷入華則華」,以及「狄夷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等華夷之辯,看似與儒家的一些見解相同。然而,皇甫霖清楚的知曉,這其中絕對性的不同。

只因為,這些九陰真解中所倡導的,乃是「尊華攘夷」,而絕非儒家所尊崇的「尊王攘夷」,甚至可以說,在其暗藏的一整套理論中……「王」是什麼?

此外,就是九陰真經中所倡導的,「天欲化物」四字所引申出來的「化學」,此刻,還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它將會對這一整個世界所帶來的改變。唯有皇甫霖已是知曉,「化學」的第一步應用即將到來,而它將會帶給這一整個戰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變化。

看著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沙盤,聽著福員外手舞足蹈的、興奮的解說,注視著沙盤上的一枚棋子,皇甫霖心想,王……究竟是什麼?

※※※

同一時間,嶺海東南方的一隅,龍虎山正一教執法真人張據池、與伍柳仙宗宗主伍重正坐在亭子里悠閑的喝著茶。

伍重拂須道:「小女與貴教天師,兩個人都已不算小了,看他們兩人,頗為情投意合,定下一個好日子,也差不多可以完婚了。」

張據池道:「關於這事,我也曾問過敝教天師的意見,他告訴我說,他與令嬡雖然彼此鍾情,但兩人一致認為,如今國難當頭,華夏危機,長河以北盡入蠻夷之手,南方也在蠻軍的入侵下,盡皆淪陷。國猶不存,何以為家?是以,他們打算先放下兒女之事,投身於抗蠻大業,其它事容後再說。」

伍重頭疼的道:「唉,這話一聽就知道是小女決定下來的,這丫頭,也是伍某管教不嚴,一個女兒家,教的跟男兒一般。」

張據池笑道:「令嬡巾幗不讓鬚眉,正是伍宗主教育有方。我等江湖中人,縱是女兒家,原也不同於那些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伍重道:「但是抗蠻,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難道他們的婚事,就這般一直拖延下去不成?」

張據池道:「關於這個,貧道自知難以說服他們,乾脆便派人前去請教盟主,打算讓盟主來說服他們。後來,盟主給他們寫了一封信,說是願在將蠻軍逐出江南後,親自為他們兩人主持婚事。他們兩人大喜過望,都已同意下來,只是伍宗主你這些日子,在嶺海這一邊主持,令嬡藏身於越嶺之間,沒能有時間告知於你罷了。」

伍重呵呵的道:「原來如此,呵呵,既有寧盟主為他們做主,也就不怕他們拖延。只是寧盟主貴人事多,這點小事,還要勞煩於他,實是讓人過意不去。」

兩人相視一笑,就在這時,一名武者前來稟道:「真人,宗主,一切準備妥當,請兩位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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