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四十一章 寒波斜飛雁

山林間,名為邾石的青年武將猛然驚醒,緊接著就是渾身的刺痛。

用左手肘支撐著地面,他艱難的抬高自己的身子,緊接著就看到一個背對著他的,纖細的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往林中燃起的篝火添加著木柴,大約是覺察到身後的聲音,回過頭來:「你醒了?」

這女子,相貌普普通通,屬於走在路上一眼看去,輕易的就會被人遺忘的那種。正午的陽光從上方的枝枝葉葉間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落在她的臉上。雖然是到了午間,天氣依舊有些涼,地上頗為潮濕,燃起的篝火驅散著周圍的寒意。

邾石道:「這位姑娘,您是……」

那女子柔聲道:「奴家姓嚴,名情,在江湖上略略有些薄名,大家都將我喚作軟月刀……」往受傷的青年男子看去,見他沒什麼反應,稍稍的有些失望的樣子。又道:「今日一早,我從山另一邊的林中路過,看到壯士您倒在地上,身上帶傷,若是放著不管,難保性命。我們江湖兒女,解危救難,本是分所應為之事,因不知你得罪的是哪方的仇家,也不敢將你留在原處救治,便將你帶到這兒,好在你傷口頗多,但都是些沒有傷筋動骨的皮肉傷,當時看著滿身是血,倒也無性命之憂。」

邾石低頭看去,見自己身上的傷口基本上都已包紮妥當。昨晚那一戰,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竟然活了下來。看來,多半是那些殺手急於去追趙大人,沒空給他補上一刀。

一想到自己此刻所擔負的重任,他猛然坐起,身上更是刺痛。嚴情道:「這位壯士,你身上的傷雖然都不致命,但傷還未好,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邾石知道,這女子多半是行走江湖的俠女,大約是看到他帶著兵器,在荒野中受傷倒地,所以把他也當成了江湖中人。他因為不曾混過江湖,自然不曾聽說過「軟月刀」,但對方畢竟是救了他。當下感激的道:「多謝女俠救命之恩,只是我有重要任務在身,不敢在此多留,大恩大德,還請容後再報。」

抓起就放在他身邊的橫刀,以刀柄支地,艱難起身。

那女子往他手中的刀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壯士你……公子你莫非是軍中的人?」

邾石知道,作為最常見的兵器之一,刀的樣式不知多少,簡直可以算是千門萬類,但從刀的制式,還是能夠看出一些使用者的身份。

比如長柄的關刀,只可能是軍中所用,普通的江湖人,攜帶麻煩,而且任何長兵刃都不允許帶入城中。

類似於關刀,但刀身更窄,攜帶方便的朴刀,則只有捕快、步兵巡檢之類,隸屬於官府的白道、衙役才會帶著,只因為它帶著長柄,雖然長柄可以拆卸,但本質上還是屬於長兵器,普通人無法攜帶進城這一點,就已經讓江湖人對它敬而遠之。

此外,軍中還有四種樣式統一的刀,即橫刀、障刀、儀刀、陌刀。儀刀自然不用說了,純屬好看,陌刀同樣屬於長兵器。剩下的橫刀和障刀,利於戰場上直來直往的廝殺和格擋,在江湖上用的人同樣不多。也正因此,這女子在意識到他很可能不是江湖人之後,因他所攜之橫刀,首先便往軍隊去想。

沒有回答嚴情的問題,邾石艱難站起,搖了一搖,卻又差點栽下。嚴情趕緊將他扶住,道:「就算你有要事,但是這個樣子,你又能夠做些什麼?路上一旦遇到蠻兵,以你現在的傷勢,連自保都成問題。我看你還是遲些上路,至少休息半日再說……」

邾石低聲道:「多些姑娘關心,但是京城危機,我軍務在身,難以拖延。」

嚴情嘆道:「罷了,你們軍中的事,我一江湖女子,原本也不想多管。但是如今蠻胡入侵,寧盟主也曾號召我們江湖中人共赴國難,救國救民,你所做的事可與抗蠻有關?你要去哪裡?我護你一程。」

邾石道:「姑娘認得寧學士?」

嚴情略有些臉紅:「雖然聞得盟主威名,卻也從來不曾真正見過,只是心中仰慕已久。」

邾石呼了一口氣:「實不相瞞,其實我這一次的軍務,就是護送朝廷派出的欽差,去請寧學士救援京師,只是路上不知殺出了何方奸人,要害欽差大人,對方人多,我雖然庇得欽差暫時逃出,但那些奸徒現在想必也已經追了上去,也不知欽差大人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嚴情道:「既如此,我就與你一同上路,這一帶是我走慣了的,知道不少捷徑,或許能夠趕在那些奸徒前方,找到欽差大人,至不濟,也要將此事告知寧盟主。」

邾石大喜,道:「我們這就上路。」當下,也不顧自己傷勢,與嚴情一同往西面趕去……

在他們的西邊遠處,趙德海在黃山四俠與五名護衛的保護下,一同趕路。到了傍晚之時,他們來到一條河邊。

黃山四俠中的余智城道:「這一帶我以前也來過一次,這裡以前明明有一座浮橋,乃是用許多船隻並排相連,在上邊搭蓋木板,怎的現在一艘船未見?」

袁澄江笑道:「怕是你記錯了吧?」

徐嬌龍在岸邊檢查了一番,道:「看這裡的石柱,這裡還勒著被砍斷的鐵索,看來以前的確是有浮橋的,估計不是被官兵拆了,就是被蠻兵拆了。」

傅定波往下游看去,忽道:「那裡有船!」

眾人一同看去,只見下游果然有一艘船慢慢劃來,搖槳的乃是一個最多二八年華的、清秀的粗衫少女。那少女唱著歌兒,在這冷風刺骨的時節,彷彿天地間最靚麗的顏色。趙德海喜道:「有船就好,有船就好!」

眾人仔細聽去,只見這村姑打扮的嬌美少女,嗓兒清脆,那美妙的歌兒猶如黃鸝,在兩岸間響盪:「唱支山歌給哥聽,我把哥來比爹親,爹娘只生了我的身,哥哥的光輝照我心……」

徐嬌龍笑道:「好奇怪的歌兒!」放聲道:「那位妹子,我們想要過河,你可願栽我們一程,我們願意付錢來著!」

那少女把船划了過來,往他們瞅了幾眼,脆生生的道:「載你們過河可以,不過我這船小,一次只能栽兩三個人。」

徐嬌龍道:「不妨事,多送幾次就好,我們不差這點錢。」

那少女道:「我還沒談錢呢,過一趟河一兩銀子!」

徐嬌龍道:「你這是敲詐啊?這樣的河,十文錢最多了,豈有一趟一兩銀子的道理?」

那少女輕輕地哼了一聲:「我就是這個價,你們愛過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附近也就只有我這一條船了,你們想要過河,就得走個十里路,到上游去,那裡可都被蠻兵把守著。」

趙德海急忙道:「我們過,我們過。」

那少女道:「過去算一趟,回頭來接人也算一趟,一來一回就是兩趟。」

徐嬌龍道:「你搶錢啊?」

少女撇著嘴兒:「都說了,你們愛過不過。」

徐嬌龍哼了一聲,緊接著壓低聲音:「老大,這丫頭有些古怪。」

傅定波低聲道:「有古怪是必然的,不過談好價錢的話,也許好些,總之小心為上。」這附近兵荒馬亂,蠻兵已經掃蕩過不知多少回,周圍的村落,能逃的估計都已經逃了,逃不了的,不是被蠻子殺了,就是被蠻子抓去使喚了。像這樣的一個姑娘家,如果沒有本事的話,哪敢在這種地方出沒。

徐嬌龍朗聲道:「給你賺錢沒問題,就是不會在河道上,突然請我們吃粽子又或餛飩吧?」

少女嬌笑道:「你們放心,我不賣粽子和餛飩,倒是有一個朋友是賣包子的,你們要是在秦嶺遇到她開的店,就說是我介紹的,可以便宜一些。」

徐嬌龍道:「偌大一個秦嶺,橫跨了不知多少州,哪裡就能遇到?真要遇到了,我們不要變成包子就好。」低聲道:「老大,我們怎麼過河?」

傅定波沉聲道:「先過兩批人到河對岸,確定那一邊沒有埋伏後,我和你再帶趙大人過去。」看著那粗衫的少女,大聲道:「我們先付一半定金,待全都過河之後,再付另一半,如何?」他聲音響亮,蘊含內勁,向對方暗示自己並不好惹。

少女哼了一聲:「你不用聲音大,我可不怕你,你們要分幾趟過河?定金先付來。」

傅定波道:「我們有十人,分四次過河就好。」

少女道:「四次就是八趟,八兩銀子,先付一半過來……」

徐嬌龍道:「我說你這演算法不對啊,且不說我們人多,你也不打個折,你接送四次,途中返程只要三趟就夠,加起來不過就是七兩銀子,哪來的八兩?」

趙德海卻是搶著道:「沒關係,沒關係,不差這一兩,我這有,我這有。」趕緊將銀子取了出來。

徐嬌龍翻了個白眼……這些當官的果然是人傻錢多。再行看去,見船上的少女瞅著趙大人纏在腰上裝黃白之物的盤纏,咪咪笑的樣子,於是低聲道:「老大,小心一些,我看這丫頭就是做餛飩的。」

傅定波道:「無妨,她翻不了天!」這丫頭即便不是好人,歲數擺在那裡,總不可能強得過他,況且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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