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四十章 山嶽當關

意識到寧江很可能根本不打算勤王,但居志榮卻是無法說出。

雖然在威遠軍中,他是名義上的……或者說是由朝廷正式任命的主帥,而且這些日子,在寧江不在的時候,他也實際領導著全軍。

但是他心裡很清楚,這支軍隊的主心骨就是寧江。王克遠等眾多年青將領,都是寧江從底層提拔上來的,岳青等也是從江湖上主動投靠過來的佼佼者。雖然因為寧江目前沒有任何官職,眾人都是以「學士」、「盟主」相稱,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整支軍隊的精氣神,全都是靠著寧江的個人魅力和能力在支撐著。

沒有寧江,就沒有這一整支威遠軍的質變,沒有協助他們擊敗阿骨兵的武林高手,沒有各種神秘但卻是出人意料的兵器,沒有莫測高深的兵陣和戰法。

即便是居志榮,雖然他的年紀要比寧江大上不知多少,此時也越來越得到寧江的倚重,但就算是他也無法想像這支軍隊沒有寧江,會變成什麼樣子,怕是跟其他華夏軍一般,對上蠻軍就不堪一擊吧?

如果寧江真的不打算勤王,那他深深的知道,靠著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即便大家願意跟著他走,對上另外一支蠻軍主力,他也沒有勝出的把握。

在隱隱的猜到寧江的打算後,居志榮沉默了。從小接受著儒家忠孝理念的他,在意識到這種可能性之後,心中是震驚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法接受的。然而,一旦冷靜下來,他就開始明白,不管他接不接受,他都無法做出改變。畢竟,從現實的考慮出發,包括他在內的這一整支軍隊,可以沒有遠在京城的天子,但是不能沒有寧江……

在沉默了一陣之後,最終,居志榮徹底的支持了寧江的意見。

在接受了事實之後,他開始支持了分兵的決策。

既然不打算勤王,那就只能先對蒙郁的殘兵敗將進行圍追堵截,一步一步的逼死,但卻不一鼓作氣將其消滅。

只要蒙郁的殘兵還在,威遠軍就有不立即勤王的理由。

作為這支軍隊名義上的主帥,實際上的副帥,居志榮不得不為寧江掩蓋他的「不臣之心」,畢竟,經歷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忠孝、仁義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若是沒有合理的借口,一旦傳揚開來,實不免落得千夫所指。

當然,對於底下的那些將領來說,他們並沒有任何的異議,前一場大勝,雖然振奮人心,但全軍也的確是頗為疲憊,寧江剿滅蠻軍殘部的戰術雖然拖延一些,但的確是更為穩妥,奪取涉川城之後,步步為營,也有利於全軍的修整。

※※※

在陵洲與隨州之間的山嶺間,一支二十多人的隊伍,成功的避開了攻打京城的蠻軍放出的探子,以及四處打家劫舍的小股蠻兵,往涉川郡的方向趕去。

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雖然在躲避蠻兵的過程中,換上了便服,但一些舉動,仍然能夠看出他平日里的養尊處優。

這個男子,姓趙名德海,實際上是朝廷派出,前往涉川郡一帶宣召的欽差。淳欣部王子李胡的蠻軍已經開始全力攻城,京城危在旦夕,此刻,趙德海就是帶著天子詔書,從東城門溜出,前去冊封原狀元公寧江為鎮國大將軍,請其趕赴京城,救援京師。

趙德海深知自己責任重大,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避開蠻軍,到了深夜,依舊連夜趕路,以期早日完成天子所派差事。

此時,在一夜趕路之後,他們在一處林中休息。天氣很冷,風大霜重,他們生起了篝火,暖和了一下身子,吃了一些帶出來的乾糧。

趙德海以前從來沒有過過這般的苦日子,只覺辛苦咬下的干餅,實在是難以下咽。

「大人!」一名率隊護送他的武將低聲道,「可要在這裡多歇息一會?」

趙德海咬牙道:「不了,本官還能堅持,我們早點上路,早些……」

就在這時,那武將忽的將他按住,目光掃向周圍幽幽綽綽的昏暗。

在他的暗示下,其他人也慌忙用土往篝火上壓。火光一下子暗了許多,卻也還有些許光芒,猶如在黑暗中掙扎,怎麼也不肯暗去。

趙德海心神不寧的道:「怎麼了?」

那武將低聲道:「不太對勁。」

趙德海慌張的看向周圍,雖然天色快要亮了,但是時節已經進入冬季,天寒地凍間,暗影猶壓在整個蒼涼大地的怪獸,難以消散。

撲的一聲,另一邊傳來沉悶的聲響。趙德海下意識的看了過去,什麼都沒有能夠看清,身後卻已傳來刀鋒相互對拉的噪音,砰的一聲,精光閃了一閃,緊接著就是呼呼的破空聲,他身邊的護衛也全都動了起來。

趙德海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就只是在驚慌中感受到不斷切來的幾道疾風。撲的一響,他的面前有人影倒下,即便是這樣的昏暗中,他也能夠看到,那一抹突然濺起的血花的玫麗,而這還只是開始。

有人倒在了未能完全熄滅的篝火上,星火亂灑,白色的煙在黑色的夜與沖騰的血光之間擴散。「帶大人先走!」那武將的吼聲猶如獅吼。

趙德海的胳膊被人架起,他那僵硬而又腿軟的腳動了起來,幾乎是被人半拖半拉的帶著走。在他的身後,一連串的兵刃交擊聲,伴隨著幾聲慘哼。有人低低的罵了一聲:「好傢夥,莫不是軍中的『震東獅』邾石?」

那武將怒喝道:「既然知道本將威名,還敢前來送死?」

說話之人冷笑道:「誰死還說不定,邾石,敬你是條好漢,這事與你無關,你閃一邊去,我們不殺你。」

咣咣兩聲,邾石的刀法更加的凌厲。他用的乃是戰場上的殺人刀法,幾乎沒有任何的花巧,就是一昧狂攻,既疾且猛,竟將來襲者硬生生逼退。他冷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如何知道本將?」他本以為,自己遇到的是蠻兵,然而現在看來,這些人分明也是華夏人。他雖然在軍隊中有些名望,但終究不曾在江湖上行走,幾招過後,竟然就被這些來歷不明的襲擊者叫出名號,這讓他意識到,這些人絕不普通。

與邾石交手的襲擊者卻也不再說話,一柄雁翎刀在黑暗中閃出光華,與邾石的橫刀撞在一起。呯呯嘭嘭的交擊聲中,幾根枝條斷裂,緊接著又是一團勁氣的爆裂。

趙德海被五名護衛帶著,一路逃出了樹林。東方的天空艱難的拉開了一線朦朧的魚白,回過頭去,後方的邾石等人也不知到底是生是死。

他們不敢多待,繼續趕路。

到了中午,他們穿過一條小路,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了隨州地界,途中經過一個村子。蠻兵曾經在這裡經過,村裡的人也不知是被強行擄走還是早就逃亡,看不見人。

殘破的土屋,倒塌的石牆,一堵破牆的井邊,有一絲不掛的女子屍體,想來也知道她死前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無心在這裡逗留,繼續往前走去,快要穿過村子時,忽的有人從一個院子里走出。

那五名護衛立時警戒的握著刀,保護在趙德海前方。從院中走出的是一個四十多歲,衣衫破舊的漢子,天氣雖冷,不過他穿的並不多,手中拿著一個缺了口子的破碗,正在喝著碗中的稀粥,看到趙德海等人,整個人如同山嶽一般定住,彷彿與地面融成了一體。

被派來保護趙德海的這幾名護衛,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這一瞬間,立時知道這漢子實力非凡,更是緊張。那漢子大約也是看到他們幾人只是剛好路過,被他突然從門裡出來嚇了一跳,而不是故意來找他麻煩,慢慢的退了一步。在他身後,另有三人走了出來,卻是一名女子,兩名青年。

那女子道:「大哥,出了什麼事?」看到趙德海等六人,柳眉微微一挑:「他們是什麼人?」

那漢子淡淡的道:「應該是路過的。」

保護著欽差大人的五人,看出這幾人恐怕也只是從這廢棄的村子路過的江湖人,大約是借用了這已是無人的院子煮點吃的,跟他們沒有關係,於是護著趙大人,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馬蹄聲快速接近,眾人同時看去,只見十幾名蒙面人策馬賓士而來。

這五名護衛一眼認出追來的這些人,就是昨晚的襲擊者,趕緊拔出刀來。那些蒙面人發現還有其他人在這裡,先是勒住,警惕的看向那漢子和他身後的三人。那漢子再退一步,以示自己跟趙德海等人無關。江湖是非多,他們只是路過而已,別人的渾水,他們自然不會輕易踏入。

保護著趙大人的五人心知糟糕,照這般看,邾石恐怕也已被這些人殺了。其中一人低聲道:「大人,一開打你就走!」他們心知,這一趟他們恐怕是要將自己的性命送在這裡,他們死不要緊,朝廷派下來的任務關係重大,他們只擔心自己死不瞑目。

趙德海一咬牙,朝對面那些騎在馬上的襲擊者,一身正氣的喝道:「我看你們這些人,也都是華夏人,為何為虎作倀,為蠻軍效力,置國家大義、百姓危難於不顧?」他想來,自己和江湖人也沒什麼仇怨,這些人既然如此急於殺他,自然是為了阻止他前往寧家軍宣召,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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