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三十章 火騰灰蝶舞

原名銅州,由先帝改名為臨安城的州城裡,一處豪華的宅院里,一個披麻戴孝的女孩兒,在假山間看著北面,獨自一人沉默著。

原本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子,然而忽如其來的打擊,卻已開始讓她發懵。父皇將她送到了南方來,原本說好的皇兄和其他皇室成員,也全都會南下,然而沒多久,卻傳來父皇駕崩的消息,緊接著皇兄登基,而她喜歡的那個人,一夜之間成為被各州通緝的罪犯,已經不知所蹤。

她就像是被人遺忘一般,留在這臨安城中。原本皇兄登基後,想要將這臨安城再改回銅州城的,最後大約是因為,父皇與那人這幾個月里執行下去的新法都已被罷黜,皇兄總要給父皇留下一些面子,「臨安」這個州名,也就沒有再改回去。

在她身後遠處,寶桐縣主與鷺小姐兒兩人一同往她走來,呼喚著她。

雖然「絕交」了好多次,但三人打打鬧鬧,依舊還是最好的夥伴。金秋九月的日子裡,風大露重,她們實在是放不下心來,也就找到了這裡。

「紅蝶,不要難過了!」鷺小姐兒輕輕地說道。

「紅蝶!」寶桐縣主口快,「你母妃還在到處找你呢,我們猜你肯定是在這裡,就找了過來,別在這裡傷風悲秋啦,走,我們去玩兒。」

紅蝶公主一抹眼淚,回過頭來:「我不玩了,我要練武。」

寶桐縣主、鷺小姐兒齊聲道:「練武?」

紅蝶公主拿起一本道書:「嗯……我要練武!」

兩個小夥伴一同看去,見道書的封面上,赫然寫著「九陰真經」四字。

那一日,當寧江第一次將整個華夏有可能面臨的滅國危機告訴先皇時,紅蝶也在邊上聽著。雖然年紀還小,但是滅國這樣的事,仍然讓她不寒而慄。紅蝶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很清楚一旦真的變成亡國奴,像她這樣的女孩,會遭遇到什麼樣的下場。

對於父皇為什麼要把她送到南方來,她心裡是清楚的,她默默的聽從了父皇的安排,同時也希望父皇與那個人能夠平安無事。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蠻族還未南下,父皇就已經暴斃,而皇兄顯然是根本不相信那個人的說辭,甚至就像是有心要跟那個人對著干一般,凡是那個人支持的,他都要把它放棄。

紅蝶是相信父皇的,同時也深深的相信著那個人,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做些什麼。然而朝堂之上,沒有女人的容身之地,哪怕她是天之驕女。

於是,她想要開始學武,如果真的天下大亂,她希望,至少自己能夠保護好自己。當然,她也知道習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尤其是對於一向嬌生慣養的她來說,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堅持下去。

「習武啊!」寶桐縣主想了想,然後抓著她的胳膊,嘻嘻的道,「我們跟你一起學吧。」

鷺小姐兒使勁的點頭:「嗯!嗯!」對於習武,她們兩個自然是沒有多少興趣的,但她們還是決定陪著她來,畢竟,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兒。

與這座豪宅相隔不過一條街道的郡王府中,寶桐縣主的父親,河項郡王宋弘,與當地名宿、早已從朝廷隱退的趙國公一同坐在大殿上。

此刻,天色其實也才方亮未久,院落中樹葉上的露珠還未滴盡。佔地寬廣的後園中,依舊有霧氣籠罩著華麗的景觀。

河項郡王宋弘道:「這一次小兒的婚事,就有勞國公了。」

趙國公呵呵笑道:「些許小事,何足郡王掛懷?」

宋弘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的兒子宋俊哲戀上寧江之妹,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然而,寧江考中狀元之前,他的妹妹根本沒資格嫁入郡王府,等他考中狀元,他又與先帝之親妹、鸞梅長公主關係曖昧,其後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

現在,寧江已被新天子以海捕文書通緝,畏罪潛逃,宋弘身為郡王,自不敢與他有任何瓜葛,於是強行給其子定下了一門親事,這幾日便要完婚。

他飲了一口茶,沉吟道:「最近朝廷政令,反反覆復,尤其是保甲法,此等大事,剛一有了雛形,便一夜盡廢,不知對這些新法……潭老您如何看待?」

趙國公搖頭道:「不好說,不好說。朝廷的事,你我也應該清楚,有的時候,對對錯錯其實並不重要,像這諸多新法,先帝辦得急,新帝廢得急,有許多東西,我們這些人看不明白。不過一夜之間,新法盡廢,老夫覺得,還是過了一些,在老夫看來,這新法,還是有許多出色之處的。」長長的嘆一口氣。

宋弘卻是想了一想,低聲道:「其實,先帝與寧江所做之事,也並未全廢……」

趙國公疑惑的看著他:「怎麼說?」

宋弘輕聲道:「你可知道,在這幾個月里,那寧江以天子旨意,調集了各州各郡,眾多稍有名氣的鐵匠、工匠,這些人彙集於一處,最後皆被天子以密旨調走,但是現在,新天子與韓相似乎完全不知此事。本州的鐵匠、工匠召集時,是經過我的手辦理的,當時拿到的只是先帝的密旨,說是北方有防禦工事需要用到這些人。然而據我後來所知,這些人並非往北,而是被天子派來的人,帶著往南去了。」

趙國公訝道:「往南?聽聞那寧江妖言惑主,用的就是北方有更大戰事的借口,集聚工匠、鐵匠往北修建工事,亦是常理,往南卻是做什麼?」

宋弘道:「這個……本王自然也不知曉,我本以為,譚老你會知道一些……」

趙國公更是驚訝:「為何老夫會知道?」

宋弘壓低聲音道:「令侄這一次的認命,恐怕就是與此有關。」

趙國公皺眉:「你說的是霖侄?但他這一次被任命的,乃是南劍宣慰使,雖然是破格提升,但南劍宣慰司管的是越嶺、嶺海之事……與北蠻應該沒有什麼關係才對。」

趙國公原本姓潭,他口中的潭霖乃是他的侄兒,進士出身,又是駙馬,也就是鷺小姐兒的父親,娶的是先帝的第六個女兒。兩個月前,先帝緊急召見譚霖,緊接著便讓他前往南劍宣慰司走馬上任。

對於自己的侄兒,突然被任命為南劍宣慰司宣慰使一事,趙國公也是頗為驚訝。先帝對他的這個侄兒一向頗為看重,亦是信任有加,這個趙國公自然是知道的,但以譚霖的資歷,雖然身為皇親國戚,選任為坐鎮一方的南劍宣慰使,還是有所不足。

宋弘繼續道:「帶走那大量工匠、鐵匠的人,姓福,我也不知他真名是誰,只知其他人都將他喚作福員外,他手中持有先帝密旨,我將那些工匠交接給他後,對他們的去向,自也無法多問。只是現在,新皇登基,朝堂之上,似乎根本不知此事,我也不知是否該將此事上奏……」

趙國公苦笑道:「原來郡王這一次把老夫找來,是給我出難題來的?」

宋弘趕緊拱手,道:「不敢,不敢!其實對於此事,既然當時接的是先帝的密旨,事後我就不當過問,但此事終究太過古怪,其實我也不是太敢肯定那些人,真的就是入了越嶺,只是……」

趙國公道:「罷了,罷了,聽你這麼一說,就連老夫也好奇起來,我便寫信給我那侄兒問問。不過我那侄兒,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有什麼先帝密旨,想要從他口中探出口風,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

京城,皇宮深處。

新皇后陳嫣在一眾宮女的服侍下,對著寶鏡塗脂抹粉。

陳嫣嫁入東宮不過三年,先帝宋劭雖然身體不是太好,但畢竟還在壯年,陳嫣原本以為自己至少要再等上十幾二十年,才有可能從太子妃晉陞成皇后,卻沒有想到,幸福來得這般突然。

太子妃與皇后之間的距離看似只有一步之遙,但其地位,幾乎就是處處謹小慎微、一步不敢踏錯的籠中雀,與作威作福的金鳳凰之間的區別。在成為了皇后的那一刻,她就狠狠的教訓了一下,那些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她的太監、宮女,然後在其他的皇親國戚面前耍了一下威風,只覺得心滿意足。

快到中午時,「聖上駕到」的聲音傳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艷服,起身往自己的丈夫迎去。天子宋乾踏入殿中,皇后陳嫣雙手置在腰間,盈盈施禮,輕柔的道:「臣妾恭迎陛下。」

宋乾拉著她的手,笑道:「讓皇后久等了。」

這幾日的朝會,朝臣各種逢迎,再加上各處地方官呈送上來的祥瑞、以及新皇即位後報上來的奇觀,朝廷上下喜氣洋洋。與此同時,各種喜報傳來,在接到各方的奏報後,他方才知曉,原來大周王朝形勢一片大好,可恨父皇在時,受那寧江蠱惑,總以為我大周隨時都有滅國之禍,使得所有人都生活在提心弔膽的壓抑之中,整個宮中壓抑不安,連帶著朝野上下都在緊張的變法中,不得安寧。

而現在,至少百萬以上的大軍,正從各個方向,逼近割讓給蠻族的北方四州,父皇失去的土地,終究還是要在他的手中奪回。

陳皇后親手為宋乾解下龍袍,道:「聽說朝臣正在為先帝擬謚號,不知可有定下?」

宋乾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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