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二十九章 雷霆裂九州

竟然要做棄守京城的打算,這對宋劭來說,自然是難以接受的事,然而,看著徐修省與寧江這兩位重臣的態度,他也不得不長嘆一聲。

他道:「罷了,朕便讓太子提前前往南方,以防不測,至於朕,卻是無論如何要與昊京共存亡。」

寧江拱手道:「陛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真到那危機之時,陛下更該顧全大局……」

宋劭卧在龍榻上,擺了擺手:「此事無須再提,朕是無論如何不會離開的。」

寧江心知,要讓身為天子的宋劭,做出放棄昊京「南狩」的決定,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心理上,他就無法接受,也就只能暫時作罷,打著日後再行勸說的準備。

即便是有著天子的支持,對於蠻族大舉入侵之後,守住昊京,寧江也沒有多少自信。畢竟,所謂變法,並非是電腦上的單機遊戲,只要點了選項,經驗值就嘩嘩嘩的往上跳。重用武將,保甲團練,這已經是他目前所能夠做到的極致,而其它更深層次的改革,他甚至沒敢去觸及。

畢竟,給他的時間並不太多,數百年積累下來的舊疾,不是幾付猛葯就能夠隨隨便便治好。

這一夜過後,更多的朝令頒布下去,首先,寧江以尚書左丞的身份,領鎮國大將軍一職,同時兼門下侍郎與龍圖學士,授勛上柱國。文武兩職集於一身,幾乎是大周王朝削藩以來,所未曾有過之事,自然惹得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而宋劭再一次的力排眾議,堅決重用寧江。

寧江領了鎮國大將軍之職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離開京城,前往湟河以北,整頓兵馬,收縮防線,原本分散在呂、蔡、霍、並、潞各州的兵力,被他集結起來,退守至湟河上游,算是徹底放棄了收復割讓給蠻族的四州,與此同時,他更是以尚書左丞的身份,對領軍的各個儒將,就兵法、陣法等方面進行考核,只要是不過關的,便直接將其罷官,令其回京。

緊接著,他又與甘玉書一同,對大軍重新整編、調整,以他自己的方式鼓舞士氣,在採石峽曾與他一同作戰、有著出色表現的王克遠等武將,也被他安插在軍中的重要崗位。與此同時,對各州以保甲法集結起來的民兵,他也在派人發下弓、槍等兵器,加緊訓練。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更大的風暴,卻在京城中,無聲無息的捲來……

※※※

在寧江於湟河以北調動兵馬,督建防禦工事的同時,天子宋劭,也在按著他與徐修省、寧江定下的大戰略,一邊調集西南的兵馬北上,一邊募兵。同時改銅州為臨安城,並準備令太子以南巡的名義,帶領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等東宮三師及一批朝臣前往臨安城,另建別京。

那天晚上,天子在殿中召見太子。外頭電閃雷鳴,屋檐之上,隨著轟然一聲震響,整個大殿都似晃了一晃。

「父皇!」太子宋乾的模樣,在窗外透進來的電光中顯得堅毅,「父皇,那寧江分明就是妖言惑眾,肆意誇大蠻族的威脅,狐假虎威,恐嚇父皇,逼父皇重用於他。如今,他口中的百萬蠻兵還未見到,他自己倒是連升三級,掌管朝廷文武之事,隨心所欲任用武將,分明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奸險小人,父皇為何非要重用於他?」

宋劭在龍椅上猛地坐起:「你知道什麼?他是在為我大周王朝續命……」

宋乾冷笑道:「如何續命?蠻兵還未南下,他就已經主動放棄各州,收縮兵力,只防著蠻兵從湟河上游攻至,戰還未戰,便先想著拚死防守,分明就是無膽匪類。敵兵的影子都還沒有看到,便已想著棄守京城,我看是他自己心存歹意。韓相年高望重,為國為民,屢勸父皇輕徭薄賦,他卻反稱百姓乃是賤民,只想著加賦加稅,搜刮民脂民膏,朝野不知多少人看不下去,父皇卻反聽他讒言罷相。我大周王朝以文統武,為的是萬年基業,當年藩王之亂歷歷在目,他不但要搞保甲法,甚至還開始允許為將者擁有私兵、曲部,分明就是要亂我大周基石……」

宋劭急喘了幾口氣,怒道:「是誰跟你說這些的?你身為太子,不知內情,只看錶象,這裡面的條條道道你還不懂……」

宋乾一身正氣,大聲道:「兒臣即便不懂,卻也知用人當用賢的道理。那寧江當年給姑姑送詩,恐怕是早就知道姑姑長公主的身份,藉此以為台階。姑姑死後,他沽名釣譽假作悲傷,以退位進,騙取父皇信任。前次抵抗蠻兵,父皇派人接收他的兵權,他分明就是看到敵人羸弱,意圖爭功,抗旨不遵,父皇那時就應該責他抗旨欺君之罪,結果竟反受他蠱惑,任他控制朝野,以變法之名禍害天下。此人不忠、不義、奸佞、陰險,父皇以往一向賢明,如今怎會昏庸至此,信任這等小人?」

宋劭拍著椅柄,怒而站起:「住口,你賢愚不分,不明時務,朕到底是怎麼教你的?」一陣急咳,喘不過氣,好不容易平復過來,道:「罷了,罷了,是朕沒有教好,平日里只知道讓你跟著他們去讀聖賢書,這也怪不得你,國難當頭,連朕也才知單靠聖賢書救不了大周,救不了天下……」

宋乾猛地跪倒在地,大聲道:「聖人之道,為天地立命!父皇正是為那寧江蠱惑,背棄聖賢,違了天心民意,天人交感,方才使得我大周基業動搖。還請父皇罷黜奸臣,任用賢明,繼用祖宗之法,正刑與德,以事上天,則強敵不攻而破,百姓不治而平……」

宋劭喝道:「廢話,全都是廢話!這些廢話朕已經聽了幾十年了,它治不了國,更救不了國!」

宋乾在地上猛地磕頭,腦袋嗵嗵嗵的響著:「父皇,忠言逆耳,請父皇明辨是非,莫要成為遺臭萬年的昏君啊!」

「遺臭萬年?」宋劭慘然笑道,「朕若不能守得我大周江山,守得百姓安康,那不管史書如何記朕,朕都是昏君一個,唯有守住江山,守住百姓,朕才能有資格談是昏是賢。這江山,當年就不是靠一本聖賢書打下來的,現在更不可能靠所謂的聖賢書守住,你、你……」

他指著兒子,手指發抖:「你給我到南方去,好生反省,另外,是愚是賢,不要再去管聖賢書是怎麼寫,要用眼睛看,要用你的眼睛看。」

他抓起身邊的一堆摺子:「你說朕重用奸臣,沒關係,但在你評斷他人之前,至少也要了解一下你評斷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些是寧江這些日子上書給朕的摺子,他的每一個思路,每一個想法,全都寫得清清楚楚,你到南方去,好好的把它們看一看,想一想,朕不需要你學得他一半本領,但至少要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學以致用,什麼才是……」

嘩的一下,宋乾一手甩出,那些摺子從宋劭手中打飛,灑落在地。外頭風聲愈大,陣雨愈狂。宋乾大聲道:「父皇,兒臣不去南方。父皇既然非要重用奸臣,兒臣明日便在東華門領群臣長跪不起,請父皇誅奸臣、保社稷。」血氣上涌,猛然站起,轉身要走。

宋劭猛地抓住兒子肩頭,氣道:「站住,你給我站……」身子一歪。宋乾憤怒之下,大力回身甩臂,轟的一聲,殿外雷霆震響,殿內間伴著「叩」的一聲重響。

「父皇……父皇……」緊張的,低沉的說話聲輕輕的響起,一道閃電划過,照亮了太子那張蒼白的臉。

狂風暴雨中,有人在風雨里狂奔。過了一會兒,一個三十左右的女子領著幾人進入殿中,顫顫抖抖的檢查過後,那女子猛一咬牙,大聲道:「來人啊,通知左金吾衛上將軍曹毅緊閉宮門,速速去請太子三師。」對著她的兒子喝道:「慌什麼慌?記住,你剛才什麼也沒有看到,是母后先到這裡,再通知你的。」

環視一圈,厲聲道:「你們聽到沒有?」

周圍僅有的幾位宮女、太監嚇得跪倒在地。

那一晚,暴雨傾盆,太子三師連夜入宮,緊跟著,皇宮、內城兵馬調動,在那狂風驟雨帶來的昏暗中,一道霹靂破空而下,猶如撕裂了天地……

※※※

寧江騎著快馬,在八月底那逐漸轉涼的天氣中狂奔,在他身後,春箋麗與小夢兩人腰插寶劍,帶著十幾名武林中人策馬緊隨。

天子駕崩的消息,在正式的通告到達之前,便以極快的速度傳到了寧江耳中。雖然知道這些日子,宋劭積勞成疾,但畢竟看著還是能夠支撐下去。沒有想到他竟然突然暴斃,令得寧江亦是措手不及,只能先快馬加鞭,趕往昊京。

眼看著那壯麗的京城,由遠而近,出現在他的眼中,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城門已經緊閉。他在城下勒馬,城門之上,一名官員露出臉來:「原來是寧大人,寧大人何事回京?」

寧江在城下朗聲道:「聽聞聖上駕崩,回京祭奠。」

那官員遲疑了一下,道:「聖上駕崩,新天子即位已有三日,韓相起複,那個……此刻天色已晚,下官還需要先請示一下新天子和韓相,才能放寧大人入城,請大人稍待。」

寧江略一沉吟,猛一策馬,低聲道:「走!」

新天子自然便是宋乾,宋劭方自駕崩,他就起複了被宋劭罷免的韓熙。寧江身為尚書左臣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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