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十八章 火獄炙群蠻

攻城木終於撞開了寨門,後方的蠻兵齊聲吶喊,就像是狂亂的洪流終於找到了宣洩口,成群的蠻兵往寨門裡沖入,他們爭先恐後,奮勇向前,然而,前方的蠻兵蠻將很快就發現,他們的面前並沒有敵人,數十罐猛火油從四面八方往他們扔了過來,而他們的腳下,儘是樹枝與枯葉。

這些猛火油並未點燃,只是砸在那滿地的枝葉上,到處潑灑。他們的前方,是圍成環形的低矮的石牆,彷彿早就在等著他們自行沖入。最前方的蠻族大吼,想要通知後方後退,然而後邊的蠻兵根本聽不到他們在喊什麼,狂泄的洪流哪有那般容易收回?殺紅了眼的蠻兵,一層推著一層,全都湧入了圍成大圓的矮牆之中,一眼看去,竟是密密麻麻。

然後,數道火箭從高處射了下去。

猛火油一點就著,原本就是夏日裡乾枯的樹枝鋪滿地面,燃起得極快。火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擴散開來,悲吼聲,慘叫聲。一名道士拿著棉布包裹的方形不明物,冒著黑煙從石牆的一端沖了上去,棉包一扔,寨門的一側轟然炸響,亂石坍塌。

緊接著,就是那熊熊的人間火獄。

無法形容這恐怖的一幕,以為終於突破了敵方陣地,瘋一般湧入寨門的上千蠻兵蠻將,在熊熊的火海中慘叫掙扎。坍塌的寨門外的那些蠻兵,抬頭看著石牆另一邊滾滾的濃煙,以及連石牆也阻隔不了的熱氣,倉皇后退。自從殺出賀蘭山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心生怯意。

燒烤的肉香四處瀰漫,同伴的慘叫聲猶如這世間最刺耳的喧囂。在急劇擴散開來的熱氣中,華夏一方的士兵們興奮的齊聲吶喊。從一開始,他們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除了寨門,絕不能讓任何一處被敵人突破,而現在,他們的拚死搏鬥,顯然起到了決定性的效果,讓寧翰林安排下來的戰術得到了完美的執行。

在那滾滾的熱氣下,戰鬥其實已經無法再持續下去,剩下的蠻兵戰也不是,不戰也不是。後方木台上,木不孤猛然站起,看著前方陣地里冒出的滾滾濃煙,聽著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也如在耳邊的慘叫聲。他帶來的蠻兵無一不是窮山惡水間殺出的猛士,縱然是死也不會發出這般的慘叫,然而上千人陷入火海,所面臨的深沉的絕望,使得瀕死前的恐慌,如同瘟疫一般擴散,彷彿傳說中的地獄移到了人間。

而計畫的成功實施,進一步推高了華夏一方的士氣,大聲的高呼中,箭矢如雨。

終於,木不孤狠狠的咬了咬他那餓狼般的白牙,發出退兵的命令。

剩下的蠻兵,如同大力拍向海岸,卻拿沿岸的岩石毫無辦法的海浪,在洶湧的攻勢之後,丟下了一路的屍體,無聲的退卻。華夏一方並沒有追擊,而是在石牆上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兵器,熱血如潮,氣勢沖霄……

※※※

興陽州州城,原興陽太守張倫不安的在府邸里走來走去。

州城的幾處城門,早就已經被蠻兵拆除,那些蠻兵在州城裡來去自如。百姓基本上已經逃光,剩下的便都是與他一同獻城的官員。

戰鬥正在採石峽打響,此刻的張倫,對那寧江其實是頗為怨恨的。身為興陽太守,他佔據著城池之利,對蠻族卻是聞風即降。但是在他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在湟河北岸,多少城池,連擋住那些蠻子一日都無法做到,在蠻族南下的這些日子裡,他每天聽到的,就是敗仗,不斷的敗仗。

張倫自己乃是進士出身,如果是換在以前,對蠻族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擔心,但是在這次泰山封禪之後,他所剩的文氣,連以往的區區一個舉人都不如,而拋開文氣,他竟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蠻族作戰。

他在心中不斷的告訴自己,投降蠻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想要擋住這些蠻兵,根本就是做不到的。而以這些蠻子的殘忍,抵抗只會增加他們的殺戮,讓底下的百姓遭到屠殺。

沒錯,他是為了治下的子民,才放棄抵抗,他絕不是為了自己,明知道擋不住敵人,用降敵來減少傷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就這般一遍又一遍的解釋給自己聽。

他當然也很清楚,程州和隨州的兵力早就被抽調一空,興陽州不戰而降,將使得這些蠻子,可以直接進逼京城。但這同樣也是沒辦法的,華夏境內連著三次的隕石天降,早就已經在告訴大家,大周完了,連上蒼都開始示警了,這都是朝廷上下,沒有能夠正刑與德的錯,他也只是順應時勢。

在自己投降之後,張倫其實是希望這些蠻子可以直接擊破程州、隨州的,這可以證明,不是他無能怯戰,而是這些蠻子根本無法擋住。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整個興陽州城獻城之後,那個寧江,竟然帶著從北方潰逃下來的殘兵敗將,靠著一個採石峽擋住了木不孤和他帶領的精銳蠻兵,而這是他連想都不敢去想像的事,即便是靠著州城之堅,也沒有這個可能。

但是那寧江竟然真的做到了,直到現在,張倫也無法明白,就靠著那一座採石峽,和那些被蠻子殺怕了,甚至還沒看到蠻族的影子,都能炸營潰敗的逃兵,那寧江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怎麼可能真的能夠擋得住那些蠻子?

這些日子裡,他除了儘可能的討好這些蠻子之外,每天夜裡,都在恨不得那寧江早點死去。寧江與他所帶領的那些兵勇,每多活一天,都在狠狠的打他的臉。

雖然是狀元,但那寧江不過就是二十不到、以往從來沒有坐鎮一方的年輕人,他卻是治理一州的太守。那寧江堅守的是雖有天險,但以往根本就沒有任何軍事建築的採石峽,他佔據的是整整一座州城。那寧江帶領的是在其他統帥手中不斷敗逃的殘兵剩勇,他帶著一整州的兵將。

那寧江成功的阻敵於採石峽,他卻是連戰都不敢戰,直接自縛出城,以城獻敵。

寧江的成功阻敵,給許多不知內情的人造成了一些錯覺,認為不是寧江和他所帶領的兵士太強,而是木不孤所率領的蠻族兵將太弱。然而這些日子裡,近距離的觀察著那些蠻子之後,張倫再一次確信,不管他投不投降,興陽州的失守原本也就是時間問題。也正因此,他完全不明白那寧江為什麼能夠做到。

但是這並不重要,今天,寧江和他所帶領的那些人,終於要完蛋了,對於這一點,張倫實際上是幸災樂禍的,只有堅守採石峽的那些人的慘敗,才能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彷彿已經看到,那些蠻兵蠻將正在對被攻陷的採石峽,進行血腥的屠殺。這些日子,沒有人能夠在蠻子的強攻下取勝,那姓寧的又何德何能,能夠例外?

抵抗,除了造成毫無必要的犧牲,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他堅信著這一點。

今日的興陽城,一片安靜,酷暑時節,火熱的太陽照在地面上,街道是空空蕩蕩的死寂。

被卸去大門的東西城門,並沒有人把守。木不孤只是將城門卸去,就已經讓城中的這些降兵,生活在隨時都有可能遭遇滅頂之災的恐懼之中。這些日子,蠻兵對周圍村鎮的屠殺和劫掠已經成了日常,明明是朗朗的夏日,烏雲卻壓抑在每一個隨時都可能死去的百姓的心頭。

張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轉身往內府走去,想要在那些蠻子回來之前,用昨晚被下人抓來的那個女孩消消火,外頭卻有喧鬧聲傳來。這些日子,時時擔驚受怕的他,原本就分外的敏感,聽到外頭生出動靜,慌忙領了人往外頭趕去。

「出了什麼事?」他朝著一名親信吼道。

那親信急奔而來:「大人,不好了,錢將軍、姜將軍叛了,他們帶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許多江湖人,往這邊殺過來了。」

張倫吼道:「瘋了,他們瘋了,他們知不知道他們會害死多少人?」他悲天憫人,坐在地上痛嚎:「為了保護大家,保護百姓,我這些日子,整日里低聲下氣,任打任罵,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讓木不孤大人網開一面,放過我們大家?我為大家做牛做馬,為什麼他們就是不明白?他們反了事小,連累了大家,讓那些蠻子血洗了興陽城怎麼辦?」

那親信道:「前、前方傳來消息,木、木不孤大人大……大敗……」

張倫繼續哭嚎:「大敗寧江?我早就說了,我早就說過了,我們根本不是這些蠻子的對手,守不住的,興陽完了,大周完了……」

那親信急道:「不是大敗寧江,是大敗……那些蠻子攻打採石峽,大敗虧輸,全軍覆沒……寧江的人馬上就要殺過來了。」

張倫猛的跳起:「你說什麼?」

那親信道:「木不孤大人敗了,全軍潰敗,他們完蛋了。」

這不可能!張倫額生冷汗。木不孤和他帶來的那些精銳蠻兵,不但無法攻下採石峽,反而全軍潰敗?在這一個多月里,那些蠻子可是沒有輸過一仗。

張倫深深的知道,對於現在的他,蠻族佔領了中原,他還有一條生路,偌大的華夏,那些蠻子到最後總是需要有投降的華夏人幫他們打理,蠻子要是敗了,那他這種人就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但是現在,木不孤竟然敗了,身為蠻族猛將,帶著近萬名蠻族精銳,攻打一個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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