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八章 月夜論兵甲

「箋麗姑娘!」一聲響亮的叫喚,從另一邊的寨門下傳來。

春箋麗扭過頭,然後就看到了龍虎禁軍的青年將領郭仁青。

此時月亮已經升起,夜空中星辰稀落,另一邊的營地里,是為那些趕來支援的江湖人安排的宿地,春箋麗正是往那個方向走去。

「郭公子!」春箋麗轉過身來,習慣性的、甜甜的微笑著。

郭仁青大邁步的走到她面前,朗聲道:「箋麗姑娘去年離開京城後,大家都不知道箋麗姑娘的去向,想不到箋麗姑娘竟然會出現在這裡,真是巧遇。」

春箋麗柔聲道:「小女子於去歲的元宵之夜,在劍舞上未能奪魁,漸漸的便對其失了興趣,後來又遇隕石天降之事,只覺世事無常,想要出外多見見世面,於是下了江南,到處遊玩了數月。近日知道蠻族入侵,許多江湖俠士都受到寧盟主的號召,趕來抗蠻,箋麗自詡現在也為江湖的一份子,希望能夠略盡綿力,是以也前來相助,會在這裡遇到公子,亦屬榮幸。」

郭仁青在京城裡,也是春箋麗身邊眾多的追求者之一,自然也知道,在去年元宵之夜,魯仲郡王府的夜宴中,春箋麗在劍舞上敗給一個代替流霞劍閣出戰的來歷不明的對手的事,在那之後,春箋麗似乎也的確未再當眾表演劍舞,而是轉向琴藝。

此刻聽她這般一說,亦是合理。郭仁青拱手嘆道:「箋麗姑娘實是大人大量,巾幗不讓鬚眉,這姓寧的去歲那般羞辱姑娘,姑娘為護家國,竟是如此不計前嫌,可恨那寧江不識好人心,當日竟那般對待箋麗姑娘,實在是讓人氣憤!」

春箋麗呵呵的道:「那個……保衛家國,共抗蠻夷,是每一個華夏人都分所應為的事,小女子自然不會……計較那區區個人恩怨。」

心裡想著,那該死的寧江,去年那「噁心」兩字,到現在都還被人記得。

郭仁青自然不會想到,春箋麗在這近一年裡,實際上是跟著寧江鬼混去了,春箋麗頗為爽朗的性子,在京城的少年中人所共知,寧江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近乎侮辱般的批她二字,換了誰都無法忍受,何況是在京城,被不知多少公子哥兒猶如眾星拱月的春箋麗?

此刻見春箋麗,竟然這般公而忘私,拋棄前嫌,為了抗擊外蠻跑來相助當眾羞辱過她的寧江,不由得感嘆,箋麗姑娘果然是巾幗英雄,心胸寬廣,令人仰望。

春箋麗卻是想著,如果不是為了寧江,誰吃飽撐的跑到這種地方來?

對於郭仁青來說,雖然不憤於寧江白日里公然抗旨之事,但能夠在這裡見到春箋麗,實乃意外之喜,於是陪著春箋麗,獻足殷勤。春箋麗以前在眉嫵台做過舞姬,習慣上,對每一個人都是客客氣氣的,也就只有某個壞蛋才會時不時的將她氣著,此刻心中雖然有些不耐煩,卻也還是微笑應對。

直到從秦無顏那抱回小刀的小夢跑了過來,她才找了個借口,向郭仁青告辭,與小夢一同往另一邊的營地行去……

※※※

這又是什麼鬼?另一邊的軍營里,居志榮吃驚的看著一群正在加緊訓練的士兵。

這些士兵顯然是從全體兵將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他們分作三組,一組持槍,一組持盾。

盾非常的大,必須要用雙手才能拿起,他們組成隊伍,長槍架在盾與盾之間,往前衝去,一遍又一遍模擬著推開敵人的動作。

在他們身後,第三組士兵,卻是推著猶如手推車一般的奇怪銅車,他們隨著前方的隊伍衝上前去。前方隊伍快速分開,呈兩翼將銅車護衛在中央,銅車繼續前沖,車上的管口猛然噴出烈焰,滾滾的火勢,猶如道道火龍噴向前方。

「去問問,這是什麼法器?」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的居志榮,向身邊的士兵說道。

一名士兵跑去詢問,很快就回到他身前,稟道:「他們說,這是寧翰林親手設計出的猛火油車,不過大家更喜歡叫它們噴火獸。」

竟然還能夠設計出這等東西?剛剛才見識了「水泥」的居志榮既驚且訝……那寧江到底還會些什麼?

看著軍中這一切,跟自己以往的認知完全不同的新奇事物,此刻的居志榮,也變得猶豫了。

他繼續走著,忽見遠處一人踱著步子,慢慢的走來,沿途的士兵紛紛起身,那人卻是點著頭,讓大家做他們自己的,不用管他。

來到居志榮面前,那人道:「居大人還未去休息啊?」

居志榮訝道:「寧翰林就一個人這樣走?」

寧江笑道:「習慣了,就是到處轉轉。」

身邊連護衛都不帶,就這般在軍營里走動,居志榮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價這一點。

寧江道:「沒事的話,就一起走走吧?」又往他身後簇擁的那些護衛看了一眼。

居志榮遲疑了一下,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吧!」

一名兵士趕緊道:「大人……」

居志榮道:「沒事,我就跟寧翰林走走,你們先回去。」

那些兵士只好躬身離去。

居志榮隨著寧江一同,在軍中走動。他道:「聽說那噴火的銅獸,乃是寧翰林親自想出?」

寧江道:「其實並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只是內中的猛火油難找。這種猛火油,只有在地底才有,水澆不滅,只要找到這種黑油,剩下的其實也好辦得多,就像打鐵的鐵匠送風用的鼓風器,將空氣抽入,混上猛火油從管口送出,點燃即可。」

居志榮道:「翰林如何知曉有猛火油這種東西?」

寧江道:「實際上,古時的一些誌異多有記載,只是從來無人關注罷了。以我華夏之大,無奇不有,只是讀書人都只關注四書五經,無人願意研究這些東西,縱然有對此感興趣的,大抵也都被認為是不務正業。實際上,何為正業?」

他自嘲的笑了一笑:「能夠給國家、百姓帶來便利的,就是正業,若是不能夠明白這一點,那空有一身學問,也不過是於民無用的東西,許多所謂的大儒,尋章摘句,能夠從聖人的一句話中得出萬千道理,活著時身居高位,為天下讀書人景仰,卻從不曾造出一樣於民有利的事物,通觀歷史,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我們大周王朝,就是太多這樣的大儒,而少了那些真正願意為國為民,格物、造物的人。」

居志榮道:「聽聞寧翰林近來的一些做法,頗為離經叛道,我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才知傳聞不如見面。」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話到底是批評還是誇讚。寧江這番話,若是平日里說出,怕是不知多少讀書人會手持聖賢書將他罵死,但是在這裡,大敵當前,國家危難,湟河以北幾乎全都淪陷在蠻族鐵騎之下,寧江在這個時候說出,竟連他也隱隱覺得,或許這後生小輩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此外,他開始覺得,以此人的作風,不管他是批評還是誇讚,對方恐怕都未必在乎。

他往寧江看去,果然,這青年只是笑了一笑。

兩人穿過了好幾個營寨,巡夜的兵士,顯然也早就習慣了在夜裡看到寧江。一名低層的武將,與一群兵士聚在星月之下,聊天說話,看到寧江和居大人來到,想要站起,寧江伸伸手,讓他們坐下,自己也拉著居志榮一同坐下,與他們說話聊天。

寧江說話風趣,時而說到一些有趣的故事,引得眾人鬨笑,這些故事大多都是些粗鄙的民間笑話,實在談不上什麼高雅之處,若是傳到外頭,實是讓人想不通它們竟然會是由狀元郎說出。

在這裡幾乎坐了快到半個時辰,寧江方才與居志榮一同離去,又到其它各營轉了一遍。居志榮其實也已注意到,這裡的兵制劃分,與正常情況有所不同,只是到底是刻意為之,還是因為聚集的原本就是各州各郡南逃的兵勇,不得已採用的臨時措施,他也弄不清楚,隱隱約約的,覺得有一些很不一般的東西,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同,一時間卻也看不清楚。

他們到了傷兵營,在這裡,許多老百姓在照顧著傷員。他們進入一處帳中,此時大多數人都已睡去,也有幾人醒著,大約是習慣了寧翰林的到來,也未叫醒其他人。寧江坐在他們身邊,與他們低聲說話,又問了他們傷情,這裡每一個人的傷勢,他似乎都了如指掌,也不知是如何記住的。

離開傷兵營時,已經到了下半夜,一名武將為策安全,非要親自帶兵將他們送回,寧江卻讓他早些休息,後來推辭不過,便讓他派了幾名兵士,在他們的前後拿著火把,護送他們。

走在路上時,居志榮沉默了一陣,才道:「寧翰林每晚都會這般走一走么?」

寧江道:「大敵當前,夜裡是大家覺得最不安全的時候,我在這裡走一走,讓大家看到我,只是讓他們知道,至少,他們的長官沒有逃,還跟他們在一起。其實真正打仗的是他們這些人,我也做不了什麼,在夜裡走一走,讓他們安心一些,也算是我能做的了。」

居志榮想了想,道:「若是其它地方,主帥夜裡這般一走,怕是大家睡得更不安穩。」

寧江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