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儀擊刑 第四章 華麗的敗仗

山嶺上的青年,沉默的看著遠處的戰鬥,緊繃的面容,終於鬆緩了一些。他的鬆緩,並不是因為他們這一方即將取勝,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這一戰根本就是勝不了的。木不孤的精銳鐵騎,根本不可能這麼簡單的就被消滅。

但是,至少,現在還在戰。他用了這麼多的心思,甚至連宗師級的高手都派入了戰場,主要的目的不是殺敵,而是在戰鬥中大聲喊,讓己方的所有人都聽到,目的只是為了防備最糟糕其實也是最大的可能性……一擊即潰。

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哪怕是孫武再世、吳起複出,帶著這樣的一批殘兵敗將,如果士氣低落到跟敵人甫一接觸就直接崩潰,那再好的戰術、再厲害的後續手段也沒有意義。項羽可以用三萬人追著劉邦五十六萬人殺,謝玄可以用八萬人追著前秦百萬兵馬打,在這一個月,湟河以北就是在上演著這一幕幕看似奇事的奇事。

要敗,沒問題,至少也要打過一場再敗。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根本不可能勝利的戰鬥。但是,要打,無論如何都要打上一場。

木不孤怒容滿面,實際上,他也已經看到了遠處山嶺上的青年,在他看來,那青年手搖羽扇,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讓他厭惡到了極點。而眼前的這些華夏兵將,跟他這些日子裡遇到的那些,也有著極大的不同,很難說清這種不同到底是在怎麼地方,明明是一樣的羸弱而又毫無章法,但卻有一種莫名的氣氛,在推高著他們的士氣。

呼的一聲,一個罈子往他扔了過來,他鐵鎚一甩,罈子爆裂開來,某種黑色的液體往另一邊潑去,灑在一名蠻兵身上,著起了火。在他後方,一夥華夏的盾牌兵突然分了開來,在他們的掩護下,一批武者扔出他們手中,點燃了火捻的油壇,嘭嘭嘭的炸裂聲中,烈火一波波的竄起,在猛火油的攻擊下,許多蠻族騎兵連人帶馬,在火中慘叫嘶鳴,又連累到了他們的同伴。

從未遇到過的火攻,讓蠻族的精銳也出現了混亂,同時更有猛火油車推上前來,朝著這些蠻兵噴出熊熊的火焰。毒辣的天氣下,黑煙滾滾,為敵我雙方都造成了極大的麻煩,然而「殺了這些蠻子」、「大家上啊」這樣的吼聲,又讓那些幾乎崩潰的華夏兵將知道,身邊還有人在不斷的戰鬥。

「殺!」此刻的王克遠,身上滿是敵人的血,瀰漫而來的黑煙,又讓他臉上一片黝黑,精準而又凌厲的刺穿一名蠻兵的咽喉,他看向周圍,在他的身邊滿是屍體,其實更多的是自己的同伴,而身邊已經看不到己方的人。這一刻的他,其實有些心慌意亂,生出了逃跑的念頭,然而此起彼伏的、同伴的大喝聲,在一定程度上給了他安全感,讓他進一步堅持了下來,再一次沖向面前的敵人。

然而這名敵人,卻也是蠻族中的勇士,手中持著狼牙棒,呯呯嘭嘭的交擊聲中,原本就已累得夠嗆的王克遠手臂發麻,咣的一聲,面前精光震動,他左手再也握不住槍桿,長槍甩開,門戶在這一刻洞開,蠻族勇士的狼牙棒往他的胸膛砸了過來。

終於還是結束了么?王克遠的腦海中僅僅只是閃過這樣一個嘆息般的念頭,眼睜睜的看著狼牙棒帶著風聲劈來。呼的一響,一道刀光卻在這時橫斬而過,將那蠻族勇士斬了開來。蠻族勇士帶血拋退,狼牙棒在王克遠的胸前揮了個空。王克遠定睛看去,只見一名平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手持寶刀站在了他的身邊,這一刻,他認出了這個人,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淪落人」陳天涯。

陳天涯朝被他救下的這名武將點了點頭,他是混入被蠻兵驅趕的「百姓」的人員之一,在祖庭洞天的那幾個月里,靠著九陰真經,他也修到了宗師級別。然而在這個戰場上,他卻是很清楚,這個他並不認識的年青將領,殺掉的敵人要比他多。雖然在他看來,這武將也就是堪堪進入一流的實力,然而身為精修橫練的戰將,在持久力和韌性上,的確是要比他們這些內功高手更適合群戰。

後方山崖上的青年,在這一刻揮起了手,噹噹噹噹當,有人敲起了用於發號施令的金器。他已經看出,己方的兵馬正處在崩潰的邊緣,這些蠻族實在太強,之所以還能夠堅持下去,實際上是因為戰場實在太亂,以及在猛火油的黑煙下,靠著此起彼伏的吶喊,造成了大家還能戰鬥的假象,所引發的集體效應。但是心理上的作用,終究還是無法真正的改變現實。

如果他再不鳴金,很快,己方的敗勢將不可避免,到時就是潰散的局面。因為主帥鳴金收兵而選擇的「戰術性撤退」,跟打不過敵人而導致的潰敗,在後續的心理上顯然是很不一樣的。

這一次的戰場,離他們這一方的營寨原本就非常的近,聽到了鳴金的聲音,那些幾乎已經堅持不下去的兵將,齊齊的調頭往自家的陣地跑去。與此同時,一直都在後方看著的蕭章,帶著一批高手衝出接應。

憤怒的木不孤帶著蠻兵銜尾追殺,想要趁勢殺入峽中,在他們的衝擊下,沿途留下了眾多的屍體。眼看著,就要被他們沖入峽中,轟然間,幾團爆炸,掀起了飛揚的塵土,沖在最前方的騎兵和落在後頭的華夏兵將,全都被卷了進去。爆炸的衝擊聲,令得後方追殺的蠻兵蠻將,下意識的勒住了馬,原本就是混亂的衝殺,在這一刻,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緊接著,更多的箭矢射來,密密麻麻,與此同時,兩側的山嶺,高處的建築,湧出難以計數的人群,他們大聲朝著這些蠻兵哄然大笑,又有滾石、滾木等被推了下來。

木不孤急急勒住了馬,看著漫山遍野的華夏人,額頭的青筋都在抽動。眼看著,那些華夏兵將已經逃入了營寨,拒馬、猛火油車再次推出。雖然恨得想要就這般衝上去,但看到那聲勢驚人的吶喊,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怒哼了一聲,帶著手下掉頭而去。

「蠻子逃了!」眼看著蠻兵撤退,蕭章一聲大喝,喝聲傳遍了山野。軍民立時間歡呼起來,連那些逃入寨中的人馬,亦是在艱難的喘息中,興奮的互相慶賀。群情轟動,聲勢驚人。

「老爺,我們贏了!」扮成士兵的秦無顏,在搖著羽扇的青年身後興高采烈地說道。

「贏了?」青年卻是看著遠處滿地的屍體,露出淡淡的嘲弄,「其實只是……敗得很華麗罷了!」

是的,敗得很華麗……簡直就像贏了一樣!

※※※

蠻兵的退走,讓整個營寨士氣大振,尤其是那些原本一路從湟河以北逃下來的人,對他們來說,這是蠻族入侵以來,他們第一次看到蠻兵的敗退。

那些沒有參戰的人們,加緊著對防禦工事的建造,與此同時,有更多的人趕來相助,被庇護在後方的城鎮,也運來了更多的物資。

當天晚上,在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屋裡,寧江看著被他召集而來的將領,和蕭章、陳天涯等重要人物。這些將領,大多都是在這一戰中活下來、並擁有出色表現的,內中有兩個,甚至只是最底層的士兵。其中又有一名喚作王克用的低級武將,在這一次的戰鬥中,表現頗為出色,此時也被召集了過來。

「我知道,這一次的勝仗讓大家很激動,」他嚴肅的看著眾人,「但我要說的是,實際上,我們根本不能算勝,的確,敵人敗退了,但我們的損失也很慘重,根據點算,這一次,我們一共殺死了大約兩千名敵人,而我們自己,卻犧牲了三千多名戰友,付出不可謂不大,如果要我說的話,實際上,這不過就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我們根本不能算勝。」

他一握拳頭,痛心疾首。然而那些武將,卻俱是興奮,以三千多人的代價,交換對方兩千多人,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在這一個多月里,他們就只看到身邊的人死去,不斷的死去,幾萬人幾萬人的崩潰,都無法擋住那些蠻子南下的腳步。屍骸遍野,血流成河,換來的就是那些蠻兵不可戰勝的形象。

而現在,他們不但成功的阻止了敵人,還有效的將對方重創,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不可想像的事。

寧江卻是在心裡無奈的想著:「不是三千換兩千,而是四千換七百。」

即便是成功的造成了敵人的混亂,最後清點戰果,在這一戰中戰死的蠻兵,最多也不過就是七百左右,而他們這一邊,至少戰死了四千人,其中還不包括那些被捲入了戰場的普通老百姓。當然,這四千多人,有相當大一部分是死於最後鳴金收兵時,被蠻兵的追殺。然而那個時候若不收兵,接下來就是毫無疑問的潰敗。

他用主動性的鳴金收兵,以及那些實際上根本不能參戰的民眾造成的聲勢,華麗地掩蓋了一場險到極點的敗仗。實際上,當時他們這一邊可以說已經無力再戰,如果木不孤沒有被突然出現的,滿山的「敵人」驚到,懷疑他們還有再戰之力,而是不顧一切的殺過來,他們根本就是守不住的。

但是對於這裡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見多了幾乎是毫無理由的慘敗、大敗,敵人的強大和他們自身的羸弱,形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

這一次,他們面對的同樣是蠻族的精銳,而他們這一邊,即便人數更多,其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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