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地雌雄 第三十章 龍斗虎爭:生變!

張屠圭大笑道:「天下間事,無不要佔著一個理字,家父當年無端被逐,我父子忍氣吞聲,如今你們更要立這等姦邪之徒為新任天師,我張屠圭好歹也是張家嫡系血脈,豈能坐視不理?」

他這一笑,笑聲傳遍四面八方,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張據池臉色微變,心知張屠圭的實力,恐怕已經超過了其父當年,若是認真動起手來,龍虎山上,怕是無一人是他對手。

而周圍江湖人雖多,大多也都是看熱鬧的心態,畢竟這是道門內部事務,即便是蕭章、陳天涯、吳愚得這等平日里行俠仗義的名俠,也無法進行干涉。

在眾人的圍觀中,張韶卻是緩緩的踏前一步,拱手道:「師叔祖既然知道,凡事都要佔著一個理字,那我們便來說這個『理』,我張韶雖是出自庶族旁支,但終究也是張家血脈,且已被先天師收為繼子,這裡的眾位師伯,都是來喝過酒的。況且,即便是旁支庶族,但一個人的正與邪,和他的出身又有何關係?我張韶行事堂堂正正,怎的就成了姦邪之徒?如果說,僅因為來自庶族便是姦邪,那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一下子被師叔祖打成姦邪,這些人什麼事都不曾做過,就因為一個出身,便成了師叔祖眼中的邪道,豈非無辜?」

他的年紀比起張屠圭小了有五十歲,論起輩分,差了兩輩,論起實力,哪怕十個他都抵不上張屠圭一人,然而此時此刻,面對著張屠圭這位明顯帶著惡意的宗師級高手的壓迫,他卻是不亢不卑,不急不慢,彬彬有禮的當眾反駁著張屠圭的話語。

龍虎山上,群雄想著,看來龍虎山也不是隨便挑人,來做他們的新一代天師。

面對著實力遠比自己更強的張屠圭,張韶態度從容。

龍虎山中,其他道士也中殿內湧出,集結在他們的少天師身後,或是持符,或是持劍。這裡終究是他們的地盤,張屠圭如果非要動手,他們總是人多勢眾。

忽的,一股官威,卻在這個時候,從山下捲來,覆蓋了場上的所有人。張據池等臉色再變,這官威範圍如此之廣,來者至少也是一名進士。

說話間,一名白面無須的青年將領,領著兩名武將、成群的兵士登上山頭。那些兵士一上山,就散了開來,將所有人呈半圓圍住。看到他這番架式,蕭章、陳天涯等也不由得緊緊皺眉,他們已看去,這些兵士並不是尋常府衙里的普通士兵,他們分明便是南劍宣慰司里的精兵。

張據池卻是認得那青年將領的,慌忙上前,拱手下拜道:「不知仇大人要來,吾等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恕罪!」

此人卻是南劍宣慰司宣慰副使仇天凌。仇天凌負著手,淡淡的道:「道長不用客氣,本將來此,也不是為了做客,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們的少天師。」

張據池疑惑的回頭看了張韶一眼,不知宣慰司忽的找上他們的少天師,有何用意。然而越嶺一帶,全都在南劍宣慰司的管轄之下,不客氣的說,在這裡,南劍宣慰司的權勢比天子還大,他們自然也不敢得罪。

張韶上前兩步,拜道:「小道張韶,見過仇大人!」

仇天凌道:「少天師不用擔心,本將只是有幾件事兒,要問一問少天師,不會耽擱太久的。」

張韶道:「大人請問!」

仇天凌負手踱了幾步,看向張韶,和顏悅色的道:「事情是這個樣子的,這些日子,從融州鬼羅林流竄而來的鬼盜三兄弟,和他們的大批手下,在我越嶺接連犯事,手段殘忍,殺人無算,此事,大家也應該早就知曉。」

他們周圍,群雄彼此對望,這事他們自然知道,但鬼盜三兄弟,雖然算是流寇,但另一方面,也算是江湖中人,大體上還是按著江湖規矩辦事的,他們自然不會去管。

「江湖」是個筐,什麼都能往裡裝,開宗立派的宗主、行走江湖的大俠、佔山為王的山賊、甚至是雞鳴狗盜之徒,都屬於江湖的一份子,而江湖之中,也有黑道、白道、俠義道,彼此之間相互爭鬥、廝殺,而又共同遵守著一條無形的線,也就是「江湖規矩」。比如採花賊這種行當,一旦被白道、俠義道追殺,即便是他在黑道上的朋友都不敢對他伸出任何援手,以防連自己都被視作江湖敗類。又比如幾乎所有的江湖中人,都是目無法紀,以武犯禁,然而一旦涉及到國讎家恨,像里通敵國這種事,是無論如何不敢去碰的,一旦被人揭破,那就是人人喊打的局面,全清派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像打家劫舍這種事,實際上,卻算不得什麼太大的事,或者說,談不上是破壞「江湖規矩」,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砍頭殺人,從來就是江湖的一部分。

這種情況,說起來有些微妙,但事實就是如此。誰要是看不過眼,那就來一場江湖廝殺,看誰厲害便是,江湖有江湖的規矩,而武力就是最大的規矩。

只是,雖然絕大多數人並不將打家劫舍這種、觸犯王法的事當一回事,即便是蕭章、陳天涯這樣的大俠,暗地裡也還多少結交了一些黑道上的「江湖好漢」,但是對正一教這種有根有底的名門大派,像那種被朝廷圍剿的流寇,卻是無論如何不敢去接觸的。

也正因此,聽到仇天凌突然提到鬼羅林的「鬼盜」,張韶、張據池心中俱是暗吃一驚。

張韶道:「大人說起這事,是……」

「事情是這樣子的,」仇天凌淡淡的道,「那伙鬼盜從融州翻過越州,一路逃到劍州地界,卻在這裡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分明是有本地的勢力與他們相互勾結,將他們窩藏,宣慰司費了一番工夫,終於抓到了暗中勾結這些賊匪的嫌犯,只是逼問之後,那人卻說,他也是受人主使……」

一揮手,道:「將嫌犯帶上來!」

在他身後,一夥士兵押著一名身穿白色囚衣,滿身污漬、狼狽不堪的青年,青年被推了上來,押跪在地。

「李公子?」遠處,寧小夢低呼一聲。

寧江也緊緊的皺了一下眉頭。

不只是他們,丹玄宗掌門鍾賢野、雙鶴宗兩位宗主等等,也都認出,被官兵押來的,竟然是紫陽悟真宗宗主「紫旭真人」李庭堅的侄兒李鴻永。只是,此刻的李鴻永,身上皮開肉綻,十指血跡斑斑,也不知道到底經受了多少刑罰。

在眾人的矚目中,仇天凌踱到李鴻永面前,道:「你不用怕,告訴大家,勾結鬼盜,搶劫官銀,為那些盜匪提供銷贓途徑等事……到底是誰主使你的?」

李鴻永跪在地上,顫著身子,抬起頭來,他鼻青臉腫,慘不忍睹,目光慢慢移到其中一人的臉上,他虛弱無力的道:「主使我的人……是龍虎山的少天師!」

眾人哄然,張韶沉默,張據池卻是又驚又怒:「這是誣陷,少天師一直都呆在山中,極少與外界接觸,他又何必去勾結盜匪?僅憑這人的一面之詞……」

「真人莫急,莫急!」仇天凌含笑道,「其實我也知道,這事多半與貴教的少天師無關,且實際上也沒有什麼證據,此人雖然供出了少天師,但或是禁不住刑罰,又不想供出真正的主使,隨意攀咬,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的,你們江湖上,不是一向講究一個『義』字的么?他為了那個義字,死也不肯供出同謀,咬上他人,這種事也不足為奇。又或者,他與少天師原本就有仇怨,反正他自己事發,怎麼都是一個死字,於是乾脆拖少天師下水,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繼續道:「其實呢,我也是非常相信少天師的為人的,不只是我,就是宣慰使大人,也同樣相信少天師絕不會真的去做這種勾結盜匪,禍國殃民之事,但他既然供出了少天師,我們總得公事公辦,過來查查,對不?過來查查,這也是為了少天師好,為了龍虎山好,查清楚了,我們省事,大家也安心,是不是?」

張據池等還能說什麼?眼看著,西天師教的那伙人在張屠圭的帶領下,在遠處看好戲一般,陰陰冷笑,群雄則是彼此對望。事涉官府查案,雖然有人想到,這名宣慰司的儒將來得太巧,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龍虎山的少天師即將接下天子賜下的丹書的這一刻出現,未嘗不是別有用心,但官府查案,其他人也無法干涉。

張韶繼續拱手道:「大人明鑒,小道絕對未曾做過勾結盜匪之事,即便是那鬼盜三兄弟,小道也從未見過。」

仇天凌負著雙手,點了點頭:「這個,本將是相信的,不過對於此案,其實本將也只是過來問上一問,正如本將剛才所說,我相信,這事與少天師真的無關。」緊接著卻是話鋒一轉:「其實還有一個案子,需要問少天師一問。」

張韶沉聲道:「大人請問!」

仇天凌看著他道:「不知伍柳仙宗宗主伍重之獨女伍韻梅,少天師可認識?」

張韶道:「大人說的是韻梅姑娘?曾有數面之緣。」

張據池與龍虎山正一教的眾人,不知這位宣慰副使為何突然向他們的少天師問起伍柳仙宗宗主之女,俱是疑惑。伍柳仙宗宗主伍韻梅,也是劍州有名的才女,知書達理,才思敏捷,曾寫過幾首道歌,流傳甚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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