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地雌雄 第十一章 江南盡處雙蝶舞

銅州一帶,位於長河下游,屬於魚米之鄉,雖然土地兼并也已極其嚴重,畢竟大家也都還能夠過活,西南一帶,卻因為連續幾年的旱災,早已是一片慘象。

去年好不容易才被鎮壓下去的龍炎湖暴亂,因為京城出現的天災,讓找到借口的人們再次掀起浪潮。而這一次,朝廷因為「上天警示」,無復先前殘酷鎮壓的果敢,到底是該繼續派兵強行鎮壓,還是趕緊「正刑與德,以事上天」?朝堂上的官員們陷入了無意義的爭執當中,而在他們爭論的這兩個月中,再次出現的暴亂,正在快速擴散,已經波及到了施州、會州、灃州,而且有愈演愈烈之事。

在寧江的記憶中,上一世里要到文帝星崩潰才會再次出現的西南方七路煙塵,藉著隕石砸京城的契機,算是提前爆發了。

雖然如此,那也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顧及得到的事,又或者說,爆發就爆發吧,對他來說也是無所謂的,反正,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

第一次來到寧家兄妹出生長大的地方的春箋麗很是好奇,她還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水土,能夠養育得出寧江這樣子的混蛋?不過在這裡住了兩日後,她卻覺得蠻失望的,因為這個地方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奇特。

不管怎麼看,以前生活在這裡的寧江,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小財主啊?

後來,寧氏兄妹又帶著她,一同登上了小鸚鵡洲,進入了小隋侯宮,對於這個藏著寶藏的所在,春箋麗倒是覺得蠻驚奇的,也很好奇這樣的地方怎麼會被他們找到?

寧江對自己的所謂家鄉,其實並沒有什麼留戀,如果不是原本就準備南下,他甚至不打算回到這裡。只是,竟然要到江南去,那就乾脆回家一趟,而主要的目的,便是將小隋侯宮裡的這些珠寶取出,轉交給秦川五義,讓他們作為天地會的發展資金。

不管世界如何變化,「有錢好辦事」,這一點終究是萬古不易的。

推脫掉了一切應酬,對於高鎖寧氏的事物,也基本上沒有去管它,正如兩年前,他差點被奪去家產的時候,沒有人願意站在他這一邊,現在大家齊齊的趨附過來,對他們兄妹各種巴結跪舔,說到底也不過就是趨炎附勢罷了。悄悄的將小隋侯宮裡的寶藏運出,通過秦川五義轉入了天地會後,寧江便帶著小夢和春箋麗再一次的,離開了臨江郡,只是這一次,他們卻是往南走。

就這般,他們穿過了會州地界,又轉向西南,進入了池州……

※※※

會州與池州,算是真正的江南水鄉,這裡水多山少,到處都是田園村舍,風景秀麗,相比起其他地方,要富庶許多。

然而,再往南,逐漸接近越嶺……也就是「南嶺」,山嶺逐漸的多了起來,到處都是荒山野嶺。南越北蠻,在許久以前,越嶺一帶,與西嶺一般,同樣到處都是毒蟲猛獸,瘴氣延綿,在這裡住著的百越,跟北方的蠻人一般,都是屬於化外之民,不過現在,越嶺一帶基本上都已開發,雖然依舊有些山高皇帝遠,但朝廷對這裡的掌控,已遠遠超過了西嶺、北羅等地,而所謂的「越民」,也早就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和普通的華夏子民沒有什麼區別,或者說,早就成為了華夏子民的一份子。

與寧江所知的另一個世界相比,這個世界裡的「越嶺」,與另一個世界的五嶺在地貌上有著很大的不同,而這個世界的「嶺南」,通常指的是西嶺以南,從地理上來說,差不多算是另一個世界的廣西、越南一帶……當然這樣的對比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辰洲,承豐郡城外,某處山野。

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手中拿著一柄寶弓,她擺開姿勢,將弓張開,對著二十步外的樹木,連著射出五箭,啪啪啪啪啪,五箭齊中。射完之後,她垂下手臂,輕輕的喘了幾聲。

在她旁邊,一名身穿秋香色束胸襦裙的少女鼓掌道:「箋麗好厲害。」

另一名身穿青衫,頭戴皮牟的少年卻是很無語的樣子:「你不是說你的箭術很厲害么?這就是你的箭術?這根本就是一塌糊塗好不好?」

秋香色束胸襦裙的少女道:「可是哥哥,她連著五箭都射中了啊?」

少年道:「你沒有看到她現在喘得厲害么?連腰都開始彎了,分明是手臂發酸,呼吸急促,顯然是心跳加快,不過是射了五箭就成這個樣子,哪裡厲害了?」

紅衣少女氣道:「至少我五箭都射中了。」

「那又怎樣?」少年不屑的道,「你這根本就是野路子,有詩為證:射貴形端志正,寬襠下氣舒胸。五平三靠是其宗,立足千斤之重。開要安詳大雅,放要停頓從容。後拳鳳眼最宜豐,穩瞞方能得中。你連第一句『射貴形端志正』都做不到,直身開弓,腦袋先歪,腰既不下,胸如何舒?胸既不舒,氣如何平?別人開弓,雙手如開門之狀,你卻哪裡是開弓,分明是靠著蠻力硬扯,整個姿勢都不對,就是靠著那點內力強扭,五箭過後,心如何不跳?氣如何不喘?手怎麼會不酸?也幸好你平常只用劍不用弓,多來幾次,怕是整個人都成了歪瓜爛棗。」

紅衣少女氣道:「說你就會說,有本事你來射啊?」

少年道:「喂喂,我是讀書人……」

紅衣少女持弓叉腰:「既然不會射,那你這副指點江山的派頭做給誰看?」

少年笑道:「我不會射又怎的?吃炒雞蛋的人難道還非得自己去下個雞蛋?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看過豬走路?」

「你才是豬,你全家都是豬。」

「小夢,她連你也罵進去了。」

秋香色束胸襦裙的少女將腰間斜插的寶劍拔出半截,冷笑著:「哼哼!」

紅衣少女舉著寶弓,繞著另一個少女走:「出來,你給我出來,不要總是躲在你妹妹後面,你出來——我一定不打你!」

一男二女在那打打鬧鬧,遠方山腰處,一隊馬車沿著繞山的路緩緩前行,山區的路,往往都是在山上山下轉來鬧去,再為接近的兩座縣城,通常都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到達,不像越嶺以北、長河以南那俗稱「江南水鄉」的大片土地,單是水路就四通八達。

馬車停在路上休息,一個穿著道袍的青年立在路邊那陡峭的崖壁上,看著斜下方山野間嬉戲的一男二女。

那少年年輕俊朗,兩個最多也就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嬌媚如花。先是身穿紅衣的少女,繞著秋香色襦裙的少女,手持短弓追著那少年,鬧著鬧著,不知怎的,又變成了兩個少女圍著那少年,你追我閃,打打鬧鬧,就像是雙飛的蝴蝶,成為了這片荒山野嶺之間最靚麗的風景。

青年道者身旁,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老者笑道:「竟然在這種地方打鬧,看來,大約是初出江湖的富家公子又或名門千金,學了一點武藝,就真的以為自己能夠闖蕩江湖了,也不想想,北面水鄉也就算了,這裡卻是什麼地方?窮山惡水之處,匪類橫行,一不小心遇到哪路出來犯案的盜匪山賊,豈不可憐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青年道者笑道:「大約也是有來歷的吧?如果真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報個名頭,至少這周圍的那些寨子,也不敢輕易招惹。」又道:「那少年好像不會武功,是個讀書人?」

那老者見多識廣,又看了一陣,點了點頭:「恐怕是個落第的秀才,那兩個姑娘,倒是有些根基的,不過看她們的年紀,還有那嬌嬌嫩嫩的樣子,恐怕也強不到哪去,大約也就是剛入流吧?你看那少年不過就是往邊上一躲,那穿紅衣的丫頭就連抓都抓不住。」

他們身後,其他人也笑著指指點點,雖然是窮山惡水之間,能夠看到這般嬌媚的兩個姑娘,終究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就是那被她們繞來轉去的少年,多多少少有些礙眼,讓他們恨不得把他趕走,自己取而代之。

那少年自然就是寧江,秋香色齊胸襦裙的少女正是他的妹妹小夢,紅衣襦裙的少女則是春箋麗。

打打鬧鬧間,他們繼續往下一個縣城行去。

雖然原本應該是乘坐馬車的,但他們也已打探清楚,在他們來的縣城,與下一個縣城之間,乘坐馬車的話,因為要不斷的繞山繞水,需要大半天,如果直接走山民提供的小路的話,其實也差不多就是這麼多時間。而乘坐馬車,要跟其他人擠在一塊,也沒有這般自由,於是乾脆就向山民問了道路,就這般上路了。

一條小河擋在他們前方,不過早就有山民,將一塊塊大石搭成一線,又鋪上簡陋的木橋。

他們沿著木橋走過,再往前,則是一處斷崖,只是這斷崖上,幾乎就是與地面垂直、陡峭得不能再陡峭的「羊腸小道」,因為這段山崖,馬匹怎麼也不可能登上,否則他們騎馬前來,實際上還可以省不少時間。

而那位指路的山民,其實也是不建議他們走這一條路的,單是這一段山崖,他就不覺得,像他們這樣的公子哥兒、千金小姐能夠登上。

寧江看向春箋麗。

春箋麗拿眼睛瞪他……又是我?

寧江做了個拜託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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