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元連珠 第五十八章 但願人長久

紫宸宮中。

當今天子宋劭倚著龍榻,翻看著手中書籍。

皇后娘娘在他的身邊,為他揉著肩,道:「太后和鸞梅、紅蝶,還有那些小一輩的孩子都在上苑玩著,陛下何不過去坐坐?」

宋劭道:「就讓他們多陪陪老太太,我過去了,他們反而拘束。」

皇后道:「陛下似乎在這裡等著什麼?」

宋劭笑道:「在等新詞。」

皇后道:「新詞?」

宋劭放下手中的書卷,伸伸懶腰,坐直身子:「也不知是誰慫恿了太后,用懿旨把銅州才子寧江宣到了上苑,讓他吟詩作賦,自從入京以來,那寧江作出的每一首詩詞都廣為流傳,朕也很喜歡,今晚倒要看看,他還能寫出什麼好的詩詞來?」

「寧江?就是那位給鸞梅妹妹送詩的寧大才子?」皇后笑道,「不用問了,慫恿老太太的,肯定是紅蝶、寶桐、鷺兒那三個孩子。她們現在每天晚上睡覺前,不把那位寧才子的詩詞讀上一遍就睡不著,都快成魔怔了。尤其是那首『纖雲弄巧』,她們簡直是翻來覆去的讀,前兩日,她們甚至還想著偷偷溜出宮去,就為了見那位寧才子一面。」

「這寧江啊,詩賦也的確作的好,」宋劭搖頭道,「莫說是那些孩子,他的《碧落賦》,連朕都讀了許多遍。現在的詩賦,不是哀天就是怨地,一個個大男人,吟出來的詩詞就跟怨婦一樣,像這般大氣的新賦,已經有許久不曾見到了。『為賦新詩強說愁』……呵呵,寧江的這一句,不知把多少人罵了進去,朕聽了著實痛快得很。」

「陛下,陛下!」一名太監急急的奔了過來,「那位寧學子果然有了新詞。」

宋劭喜道:「哦?可有抄來?」

太監捧著宣紙:「奴婢早已在那兒等著,寧學子念一句,奴婢就抄一句,寧學子再念一句,奴婢再抄一句……」

「你他娘話多!」早已等不急的天子直接把宣紙搶了過來,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一拍大腿,「妙!妙!如此好詞,怕是堪稱古今第一了。」

同一時間,上苑裡的新詞,已以極快的速度,通過各種途徑流出了皇城。

一處深閨,一名丫鬟急急的奔著:「姑娘,姑娘,那位寧才子又有新詞出來了。」閨中,一名原本已經睡下的少女,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就連忙爬起。另一邊,明月下,浚河上,一艘花船上,青倌在走廊間急急的奔著:「小姐,有新詞了,那位寧才子又有新詞了。」周圍所有人立時都安靜了下來。

北區的一處名勝,張燈結綵,許多年輕人在這裡舉辦詩會,有人搖頭晃腦,有人冥思苦想。忽的,一人往這個方向奔來,然後,先是全場安靜下來,聽著那人拿起手中抄錄下來的詩詞,大聲的念著,緊接著,全場轟然,也沒有人再有心事構思新詩,全都在討論著上苑中傳出來的新詞。

眉嫵台,後院深處,紅衣的少女浴後上床,靜靜的躺在床上,看著帳頂。「姑娘?姑娘?」外頭有人叫道,「姑娘,睡了么?有一件事兒,跟那位寧才子有關的。」

少女在裡頭無力地答道:「以後,不用再跟我說他的事兒。」她已經做出了某個決定,是的,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去找他,也不打算再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她與他,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是他沒有喜歡的人,他們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從現在開始,她不打算聽到、與他有關的任何事情……

「是新詞,」那丫鬟道,「寧江寧才子在上苑作的新詞呦!」

屋內先是傳來「啪」的一聲震響,緊接著就是什麼東西打翻的聲音,噼噼啪啪、連鞋子都沒有穿的跑步聲,門嘩的一下,從內里打開,少女那激動而又興奮得、像能夠擠出水來的水蜜桃一般的臉蛋露了出來:「抄來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那清甜得猶如黃鸝的聲音,在屋內一遍又一遍的響起:「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那少女,在屋裡轉著圈子念了一遍,躺在床上念了一遍,打開窗戶,在月色下看著月光,痴痴的念了一遍,關上窗戶,硬挺挺的躺在床上,假裝自己是條死魚,結果不知不覺又念了一遍。

她就這般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就好像魔怔了一樣!!!

※※※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華美的馬車駛離了上苑,鸞梅長公主坐在車中,低著螓首,不由得把這首《水調歌頭》又念了一遍,抬起頭來,欣喜的看著對面的少年。

《水調》就如同《蟾宮引》一般,也是大周王朝頗為流行的曲兒,一共分作四章,這首「明月幾時有」,按的是《水調》的頭章填出來的詞兒,少年將它喚作《水調歌頭》,可以想見,在今日過後,它必定會成為人們爭相填寫的詞律,但是要想有新作能夠超過這首「明月幾時有」,怕是千百年後,都是不太可能。

適才在上苑中,老太太開心得合不攏嘴,紅蝶她們興奮得一直在跳腳,就為了這一首新詞,整個上苑就像是在過節一般,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實在是難以讓人相信。

鸞梅只是悄悄的瞅了對面的少年一眼,誰知對面的少年一直在看著她來,她立時又害羞地低下頭去。腦袋低了一會兒,覺得對面一陣安靜,那人也不說話。抬起頭來,又往對面看了一眼……人呢?

再往旁邊一看,不知何時,少年已經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嚇了一跳,趕緊往旁邊移了一移,少年不客氣的繼續貼過來。她再移,少年再貼,直等她再移的話,都要掉下椅子為止。

實在是拿這傢伙的輕薄舉止毫無辦法,更、更可惡的是……他、他竟然摟她的腰,摸、摸她的腿兒……

這人詩詞雖然做得好,但是……一點也不像是個讀書人!

她在心裡頭似幽似怨,又極是害臊得想著。

寧江當然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是不符合「非禮勿動」的讀書人舉止,只不過他雖然也算是三世為人,但除了妹妹,也沒有正正經經的摸過女人,偏偏綺夢看上去又是一副很好吃的樣子,讓他實在很想把她吃掉。

一路上,動了好些手腳,被他欺負的長公主竟是不敢吭聲。可惜的是上苑離啟聖坊實在是太近,很快就到了長公主府。

摸夠的寧江低聲說道:「反正還早,我到你的府上坐坐吧?」

長公主想著:「你想要到我家繼續欺負我嗎?」明明想要拒絕的,不知怎的,卻又低下頭,難為情的「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又道:「其實……其實我也有話想要對你說!」

兩人下了馬車,在他們身後,還有一輛宮中派出的馬車跟著,裡面裝的是金銀、錦緞等宮廷里的賞賜之物,在寧江寫出那首「明月幾時有」後,連天子也從內宮派人,賜了不少好東西。

其實寧江覺得這些東西再好,終究是不如九龍杯值錢的,他連九龍杯都拿了,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怎麼放在眼裡,不過收下來,也可以拿去給秦川五義作天地門的活動經費。

向後方車輛幫他護送太后與天子賞賜的帶刀侍衛說了一下,那兩名帶刀侍衛知道這少年基本上就已經鎖定了長公主駙馬的身份,自然也不以為意。鸞梅便先讓人招待他們坐坐,自己領著寧江,進入府中後園。

侍女早已在園中掛起了燈籠。鸞梅坐在石亭間,垂著螓首,低聲道:「其實……其實我也知道你對我很好,母后……母后與皇兄也有意將我許配給你,只是……只是……」

她的臉先是紅了一紅,是的,這少年喜歡她,她自然也看得出來。母后深怕她嫁不出去,這少年不管才華還是品德,都是上上之選,原本就是孝廉,眼看著馬上就要金榜題名,可以想見,以他在眾學子那出類拔萃、幾乎是鶴立雞群的才華,幾乎沒有落榜的可能,就算真的落了榜,皇兄也肯定是會為他加恩的。

一等金榜題名,成了進士,母后就會為她作主,將她許配給這個少年。

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是的,她必須要在這裡跟他說清楚,她是絕不會下嫁給他的。不管如何傷到他的心,她也必須要告訴她,就算他把她當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她也非得這樣做不可。

她咬了咬牙,毅然道:「我……」

寧江笑道:「你不想嫁給我!」

鸞梅驀地抬頭,吃驚的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

寧江道:「不是說了么?我們兩個心有靈犀一點通。」

鸞梅再一咬牙,垂下頭去:「是的,我不想嫁給你,你這人、你這人不正不經的,我一點都不喜歡……」

「才不是呢,」寧江直截了當的道,「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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