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山如墨 第四十二章 附生之末?

就在成山休息了一夜,第二天進入鹿縣縣城,然後繼續上路。過了兩天,終於到了銅州。

作為省城,銅州自然要比臨海郡郡城大上不知多少,滿城都是繁華景象,人來人往。寧江並沒有急於前往唐虞書院報到,而是先帶著妹妹,在銅州的各個風景區遊玩。

第一次來到這種大城市的小夢,自然是處處新奇,只覺得看這個也新鮮,看那個也新鮮。

寧江好笑的說,一個省城就讓她興奮成這樣,以後去了京城怎麼辦?

當然,說是這般說,其實繁華時期的京城到底是什麼樣子,他也沒有見過。在他重生前的那一世中,雖然也曾到過京城幾次,但那個時候的京城,早已被蠻族來來回回的,洗劫了不知多少次,蠻族中的「勇士」在京城中以殺人為樂,十室九空,遍地屍骸,等寧江進入京城時,烏鴉在屍體上顧盼,骸骨堵塞了河流。

意識到繼續殺下去、將要爆發瘟疫的蠻族,押著數千隻「兩腳羊」拋下了京城,留下了那曾經輝煌過的昊京。

所謂的兩腳羊,全都是被蠻族俘虜的女子,年紀稍大一些的,喚作「不羨羊」,未成年的小女孩喚作「和骨爛」,意思是煮的時候,連骨頭都可以煮爛。

也正因此,寧江記憶中的昊京,是一個殘破的、幾同於地獄一般的慘景。

小夢自然不知道這些,聽到哥哥說「去了京城怎麼辦」,她心裡是高興的,這並不只是緣於普通人對京城的嚮往,更因為哥哥的自信。哥哥是讀書人,讀書人上京,那當然是為了考狀元。

能夠上京考狀元的,那至少也是舉人了。

她眼睛都笑眯了。

在遊山玩水的過程中,寧江也在打聽當前的時局,得知靠近西嶺的龍炎湖一帶,正在發生暴亂,許多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這場暴亂的首領,喚作鐘相。朝廷已經派出了一名中過探花的儒將,帶著數名進士與上萬官兵前去鎮壓。

這樣的叛亂,在西南邊時不時的總是會發生,在土地兼并極其嚴重的現在,一場大旱就足以讓無數百姓因交不起各種雜稅而傾家蕩產,掌握著大量土地的鄉紳卻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免於繳稅。

一方面,官府收不上這些士大夫們的稅,只能將負擔轉嫁到普通老百姓身上,另一方面,老百姓一旦破產,就只能變賣土地,於是更多的土地被那些「鄉賢」、「鄉紳」所兼并,然後因為他們本身的功名又或官職而免於繳稅,陷入了一種每個人都知道、但是誰也無法改變的惡性循環。

因此而引發的暴亂,在大周的歷史上幾乎從未停過,但也無一例外的被鎮壓,在帝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幾乎每一個進士都是「萬人敵」的大周王朝,普通的農民起義,根本卷不起波瀾。

但是龍炎湖的這場暴亂,寧江卻是有些印象。

在他的上一世里,龍炎湖的農民軍雖然被強行鎮壓,但隨後的儒道崩潰,讓幾乎已經成為死灰的龍炎湖,以星火燎原之勢,讓整個西南部陷入抵抗官府的戰亂中,讓北方淪陷後,原本還有希望在長河以南建立南朝政權的大周王朝,進一步崩潰。

雖然龍炎湖暴亂,成為了壓在大周王朝頭上的重石,但寧江並不打算對此做些什麼。

那些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要麼什麼也不做,活生生的餓死,要麼奮力一博,然後被士大夫們統治下的官兵殺死。

如果寧江是他們,也毫無疑問會作第二種選擇。

遠在西南方的那場暴亂和平叛,除了一些江湖人偶有談及,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的關注。

銅州一帶,土地兼并同樣嚴重,但因為處於長河下游,屬於魚米之鄉,比那些需要靠天吃飯的地方自然要好上許多,而且與道路不太通暢,官員、鄉紳幾乎等於土皇帝的西南部不同,這一帶的鄉紳們吃相還沒有難看到那種肆無忌憚的地步,最底層的老百姓也都還能夠勉強過活。

只是,提到龍炎湖,寧江倒是想起,在他上一世里,曾經聽人提起到的一個名字。

而那個人,此刻,應該也還只是銅州的學子吧?

唐虞學院,位於省城北部,周圍有一處胡泊,喚作落佩湖,傳說中曾經有天女落玉佩於此間,遂成此湖。

唐虞書院的東面,有一座名山,名為崆山,每到秋天,滿山的楓葉,將崆山點綴得猶如艷紅的火焰山,乃是本城的騷人墨客最喜歡遊玩之處。當然,現在只是夏季,盛夏都還未到,離秋楓滿山的時節還有些遠。

為了安置妹妹,寧江在落佩湖邊租了一套小院,跟妹妹住了進去。然後,到了第二天,他便前往唐虞書院報到。

雖然是州學,但是大周王朝的學府,更多的只是象徵意義,本州各郡的廩生住入此間,一邊讀書,一邊等待著秋闈到來。學府會安排講師授課,講解經義,教習策論。

就像寧江所知的另一個世界的大學一樣,對於駐入州學的廩生來說,可以自行選擇上什麼課,上誰的課,非常的自由與散漫。

其實,對於家中有錢的讀書人來說,縣學也好、郡學也有、州學也好,都沒有太多的用處。但是對於家中請不起老師,買不起書本的窮苦學子來說,卻有著重大的意義,唯有在學府中,他們才能夠得到真正的指點。

在報完名後,寧江順便向面前的經師打聽了一個人。

那經師坐在桌後,抬頭看了他一眼:「百子晉?我們唐虞書院,應該是沒有這麼一個學子。」

寧江知道,唐虞書院屬於州學,這一屆的廩生可以免費入學,增生與附生,實際上也是可以進來的,只不過需要花錢罷了。而那百子晉,雖然他對這人了解不多,但應該是銅州人士,並且是這一屆的秀才。

不過,既然他沒有在這裡入學,那麼,要麼他只是增生又或附生,要麼他雖然是個廩生,但選擇了自己在家中苦讀。

雖然如此,他還是繼續找其他學子打聽,只是,與他上一世里十幾年後名震華夏不同,此時此刻,似乎真的沒有什麼人聽過這個名字,接連問了十幾個人,盡皆搖頭。

直到寧江自己都準備放棄的時候,終於有一個人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百子晉?附生之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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