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山如墨 第二十三章 甲優

此刻,因為褒老的文氣發散,方圓十里的人全被驚動,更多的人趕到了詩會現場,這首《長歌行》也被周圍的人爭相傳誦。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褒老哈哈笑道,「老夫回去後,一定要將這詩刻在學堂上,讓小輩們天天背上一遍,省得他們整日里只知道遊山玩水,仗著先輩的一點福蔭,不知上進。」

拿著詩貼回到高台,將它攤在桌上,拿起毛筆,卻又猶豫了一下,看向宋松平與曹剴定:「這《長歌行》當如何評級?」

宋松平正要說「自然是甲等」,然而看了一下同樣放在桌上的《春江月景》,不由得也猶豫了起來。「甲」已經是最高了,但是兩首詩的差距,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到,劃在同一個等級里,實在是說不過去。

當然,這也不能說是他們的錯,路知遠的《春江月景》可以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一場詩會能夠出個一兩首,這場詩會就已經沒有白辦,如果連它都入不了甲等,那什麼詩才能入?

只是沒有想到,緊隨在《春江月景》之後,既然跑出了這首《長歌行》來。

宋松平對著詩帖,也不知如何辦好,又看向曹剴定,曹剴定同樣只能無奈苦笑。

事到如今,也只能把兩首詩都列在甲等里,反正在詩會的最後,還會由他們三人在所有列入甲等的詩作里挑出最佳,成為今晚的詩魁。

看著三位大人的猶豫,路知遠如何不知他們在想什麼?實在是自己的詩作與寧江的差距太大,讓他們太過為難,心中只能苦笑一下,朝台上拱手道:「寧賢弟的這首詩作,知遠自知遠遠不及,請褒老與兩位大人,將知遠的詩作降為乙等。」

另一邊的路惜芙、介正文、盛嘉誼等彼此對望,俱是黯然,如果路知遠的《春江月景》真的就這般降級,那簡直就是莫大恥辱,以後人們只要一提到這首《長歌行》,只怕都會把《春江月景》的降級拿來說事,連帶著路知遠也會成為眾人談論的笑話。

不要小看了這種細節,對於文壇上的才子來說,這關係著一生的清譽甚至是身後名,連仕途都會因此受到影響。

原本是想要看那寧江笑話,沒有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哥哥逼到了這種地步,路惜芙對寧江愈發的憤恨,卻也是毫無辦法。

褒老、宋松平、曹剴定卻是對望一眼。

路知遠雖然自請降級,但他們當然不可能真的這麼去做。

不客氣的說,真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路知遠降級的話,今年秋天的秋闈路知遠也沒臉去考了,以後只怕也會受到這場挫折的影響,對於曹剴定來說,自己的縣城裡多出一個舉人,對身為縣官的他的官聲也有所助譽,對於褒老、宋松平來說,同樣也不希望挫了一個名才子的前途。

褒老笑道:「路賢侄的這首《春江月景》入得甲等,絕無問題。」又道:「至於這首《長歌行》,實比歷屆詩會的甲等都要為佳,列在甲等,並不合適。」

當下,拿著毛筆在寧江的詩帖上批下「甲優」二字。

宋松平、曹剴定一同贊道:「甲優好!甲優好!」也各自拿筆在詩帖上批下「甲優」兩字。

雖然歷屆詩會從來沒有甲優這個級別,但這首詩的確是要比以往岳湖詩會的任何一首都要好,當得「甲優」二字,也唯有如此,才能既拉開這首《長歌行》與其它詩作的等級,又不至於讓路知遠難堪。

路知遠暗暗鬆了口氣,另開一個「甲優」來放這首《長歌行》,總比自己的《春江月景》被當眾降級要好,詩會上技不如人大家都能體諒,被當眾降級那就是侮辱了。

整個詩會再次嘩然,歷屆岳湖詩會,都是按甲乙丙丁來排序,從來沒有「甲優」,如今三位大人竟然為了一首詩,另開一個新的等級,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然而,雖然心中震動,但卻誰也無話可說,只因為這首《長歌行》文以載道,誇它一句千古留名都不為過,如果把它放在甲等之列,那成為笑話的絕不僅僅只是路知遠一人,怕是歷屆的甲等全都成了笑話。

此時,一些方才趕到的才子,也在紛紛詢問著寧江是誰,而那些早已來到的人,也沒有人敢再說寧江是「紈絝之徒」,高鎖縣的新才子是被最多人提到的,偶爾也有人說到「臨江第一才子」,然後引起一些喧雜。

而更多有志於奪得今晚詩魁的青年才子,呆了半晌,然後無言散去,只因為,路知遠的《春江月景》,許多人覺得自己花兩三個時辰精雕細琢,或許還有超越的可能,但想要做出另一首能夠與這首《長歌行》相媲美的詩作,誰也沒有這個自信。

此外,也有一些人會質疑這首詩所說的「道理」,與寧江的年紀未免有些不合,畢竟在十幾歲的年紀里,「強說愁」才是主流,很少人能夠有這種自我警醒的覺悟,而沒有這樣的覺悟,根本做不出這首詩來,然後寧江父母雙亡,三年守制卻被族叔陷害的事,也在這個時候被知情的人說出,於是眾人方才恍然,年紀輕輕就連番遭遇不幸,難怪能有這般感觸,並進而引發上進心。

於是有人想著,或許就因為他真正遭遇過磨難,對路知遠的「強說愁」才看不下去,而相比之下,明明不曾遭遇任何不幸卻「回首青雲空斷腸」的路知遠,批他一句「為賦新詩強說愁」也實在是不冤。

……

※※※

數里之外,兩名青年書生在月下踏步而行。

其中一人笑道:「鴻雲兄此趟有備而來,對今晚的岳湖詩會想必是志在必得?」

另一人道:「承平兄滿面笑容,看來是胸有成竹,今晚的詩魁非承平兄莫屬啊。」

兩人對望一眼,相視而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兩人雖然彼此誇讚對方,然而心中都認為今晚的詩魁除了自己還有何人?

就在這時,另有一人從對面走來,看到他們,道:「這不是鴻雲兄、承平兄么?」

兩人訝道:「李光賢弟,詩會不是方才開始,你這是要去哪裡?」

喚作李光的男子抬頭嘆道:「反正今晚的詩會奪魁無望,不如早點回去。」

那兩人紛紛笑道:「這會才剛開始,賢弟怎的就說這種喪氣話?」「正是,我輩讀書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兩位有所不知,就在適才,三位評官已將一首詩作評為了甲優,何為甲優?比甲等還有高上一階,是為甲優,這『甲優』一出,我等已是無望。」

被叫做「鴻雲兄」的男子怒道:「這岳湖詩會我等也參加過多屆,歷來只有甲乙丙丁,何來甲優?今晚的詩會,到底請了哪位評官,竟然做出這種荒唐事來?這必是被收買了無疑,如此不公,也不怕我等告上朝廷?」

被叫做「承平兄」的青年也火冒三丈:「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李光忙道:「不不,兩位誤會了,並非三位大人荒唐,實在是除了『甲優』,其它位置無法容得下此詩。」於是搖頭晃腦的,將那首詩念出。

鴻雲兄與承平兄對望一眼,都有一些氣餒:「果然也只有『甲優』二字能夠容得!」「罷了,罷了,想來這一場詩會,也出不了兩個『甲優』,我們還是回去吧。」

心知已是無望的兩人,轉身與李光一同離去。途中,鴻雲兄道:「承平兄,你剛才不是還說,我輩讀書人應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么?」

「鴻雲兄說笑了,我輩讀書人,明知不可為……自然要早點回去。」

李光道:「此時回去也還早,兩位兄台,反正詩魁無望,我等何不尋一花船,風花雪月一番?」

另兩人贊道:「這個好,這個好!」

三人一同說笑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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