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前進猶他州

人們總說,活著只是在尋找人生的意義,我卻覺得不是這麼回事。我認為我們在追求的是一種活著的體驗,肉身的生活體驗,會在我們的生命中和現實裡產生共鳴,所以我們才能真切感受到活著的樂趣。

——喬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

整個二〇〇三年冬季,我的注意力全放在我準備攀登的九座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上,我每週調整體能,好適應下一座挑戰性不同的山峰。爬這些高山除了在本質上是有益的旅行,同時也能作為冬季的訓練,好讓我能有好的體能應付到丹奈利的重要旅行。我在二〇〇二年的「流浪狗遠征課程」裡學到,超過六千公尺高的高山會需要清楚了解背靠背攀登的每個細節,包括在二十四小時內獨攀單攻。冬季過去後,我也結束這個季節的高山計畫與訓練,接著把注意力轉向越野滑雪。

有一次,我和朋友兼同事瑞克.英曼在科羅拉多附近的索普瑞斯山滑雪。我們在湯瑪斯湖上的中等山坡滑雪滑了一天,沿著沒那麼陡、那麼險峻的坡面前進,非常安全。比起我在一個月之前,讓朋友們和自己陷入麻煩的情況,感覺棒很多。這次的旅行也讓我重拾對雪崩察覺和危險評估的信心。

三月下旬,葛瑞.羅伯斯和我參加駝鹿山大橫貫賽。駝鹿山大橫貫賽是一場從王冠峰到亞斯本,長達六十七公里的越野滑雪巡迴賽。為了偵察路線,我獨自一人環繞亞斯本附近的星峰,那是一次四十公里的雪地長征。我想測試在比賽中將會使用的設備。早上從公司挑了個特別的無蠟金屬邊越野滑雪板,中午從艾希克羅滑雪旅遊中心出發。我在天黑前經過三座隘口,完成了近二十九公里,但在傍晚過了珍珠隘口時,發現自己已處在完全看不到路的地方了。我滑過珍珠盆地主要雪崩地帶半途時,明明已小心避開許多開始雪崩的地區和小徑,卻發現自己一直在轉圈圈。我迷失在黑夜暴風雪中的林木線上,此時我認為最好的選擇是挖一個雪洞避難。

我試了三次,才找到一處被風壓得很緊實、且深度足以挖洞的雪堆。我坐在自挖的洞穴裡五個小時,每二十至三十分鐘,就把頭伸出去查看星星、山頂、山谷或樹木,任何可以協助我判斷方向的東西。從大概的位置來看,我可以前往的山谷有三座,但其中兩座不但沒有小徑且黑暗林木密集。所以我還是先確定好正確位置,再去找有路的山谷。清晨三點左右,暴風雪過去了,終於可以辨認出我上方一百多公尺的一座山峰,一路上我滑過剛剛下的雪並避開陡坡,清晨五點到家後梳洗小睡一下,再趕去公司編個理由為我幾分鐘的遲到向經理布里昂.亞夫特道歉。

駝鹿山大橫貫賽可說是非常激烈,由於比賽前半段有極冷氣溫,後半段有大風,將近百分之四十的隊伍都退出比賽。寒冷和暴風雪造成許多人嚴重凍傷,裝備也都故障。結冰了的水瓶很重,有些參賽者也已脫水,狀況相當危險。比賽進行到後半段時,葛瑞和我成功登上星峰,也是離開檢查站的最後一支隊伍。我們花了八小時,在負十八度的溫度裡疾行了二十九公里到達隘口。九個半小時後,我們是第六十支完成比賽的隊伍,在我們後面則還有另外兩隊完成(有一隊選手在外面過了一夜,他們不慎偏離路線好幾公里,直到早上才折返)。

滑下亞斯本山時,葛瑞的妻子以及許多熱誠的志工獻上歡呼,葛瑞和我惡搞地穿著不鎖腳後跟的滑板跪到地上,在相機的閃光燈裡越過終點線,接受獎牌,手中還拿著冰凍的啤酒大笑,感覺像是拿了冠軍似的。而事實上,冠軍早在九個小時前就完成了比賽,搞不好在我們搖搖晃晃地搞笑穿過終點時,他們就已經沖完澡上床睡覺了。

兩週後,我獨自去了一趟大教堂峰,並攀登其南邊山脊面東的小峽谷,還在那裡滑雪。我在二〇〇一年夏季攀登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時,就在清單上增加了另外要挑戰的六十座山峰。我在二〇〇二年就攀登了當中的五十座,一百一十九座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頂峰之中,一共完成了一〇九座。大教堂峰則將成為我在科羅拉多的第一百一十座山峰。我由峰頂眺望橫越謎語溪山谷的距離,並打算在五月時橫越難度達五級、長約二十九公里的山脊,為此特地準備了一份偵察報告來計畫這次的旅程。

在大教堂峰滑雪,是我所經歷過最刺激的滑雪經驗,一百五十二公尺長的小峽谷,大部分都只有三公尺寬。還好在晴朗的陽光下,雪變軟了,讓我能在最需要技術性的深谷地段,也可以連接好幾個轉彎,在較平緩的地方則可以放鬆。我在下午三點滑過艾希克羅松樹溪野外廚房,竟成為它失火(瓦斯爆炸的關係)前最後一個看到它的人。那天我開車回小鎮時,看到消防車在城堡溪路上閃爍,讓我覺得很困惑,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報才知道發生的事。

四月十七日早上,我先攀登卡斯特亞布拉尖山(我的第一百一十一座高山),再進入亞斯本附近的謎語盆地,並在那裡滑雪到中午。在謎語盆地攀登和滑雪最棒的是,在三千四百多公尺處有個攝氏四十度的溫泉,雖然離交通工具的停放點有十二公里之遠,但可以脫掉衣服下去泡一下。

第二天,朋友珍娜.賴特本和我去爬關達寧峰的基督深谷。我用高山裝備從峰頂開始滑雪,把不常使用的設備和技巧混合在一起,以測試自己的滑雪能力。當天晚上我開車回亞斯本,並在隔天早上外出跑步,從亞斯本的家跑到目的地再回來,剛好花了三個半小時,接著再值八個小時的班。回顧在過去六十個小時裡,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滑雪、健行、跑步,這些體能訓練讓我覺得自己,已為阿拉斯加之旅做好準備,這些經歷甚至將在我下週的旅程中,間接造成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

我和我登山導師的兩位朋友黛安和沃夫岡.史堤勒碰面。他們想要攀登聖十字峰上的十字深谷,那是一條特別的峭壁峽谷路線,終點在四千二百公尺的峰頂。我們計畫用兩天半的時間攀登,而其中有一段十九公里的重要滑雪路段。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短途旅遊,如果旅程進行順利,我們還計畫到更難攀登的雷尼爾山上的自由山。

然而,在出發的前一天,一場晚冬暴風雪阻礙了我們,在中部山脈降下了深達二十公分的雪。當雪崩的危險升高,在狹窄的深谷裡會更為危險。隨便一個雪崩,就會將我們三個沖下山坡,然後像攪拌器般,隨著小冰斧、冰爪等工具,一起把我們捲進三百公尺的深谷裡。到那時的問題,已不是我們是否能活下來,而是經過雪崩絞肉機之後,我們的家人是否能夠分辨得出誰是誰。

所以我們計畫六月再試一遍。黛安和沃夫岡知道我為了四月的旅程,已經向公司請了假,而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

「事實上,經理昨天告訴我可以休到週二,所以我現在有五天的假期。我明天要和一位朋友去爬索普瑞斯山,我一直在想著那裡的沙漠,而我可能會從山那邊出發,前往莫亞布地區一陣子。」

前一年我得知,若六月在阿拉斯加的冰河上紮營,挖掘雪堡,攀爬結冰的岩壁,那我能享受夏季溫暖氣候可做的活動時間就變少了。現在有機會到猶他州四天,我希望能有一些夏季時光。

與黛安和沃夫岡互道祝福後,我開始打包行李,像是越野自行車、登山裝備和到猶他州要用到的旅行指南。在打包時,在城裡度過一夜的里歐娜回家了。

「你這個時候要到哪裡去?」她有一點微醺。

「我早上要上索普瑞斯山滑雪。」

「那你需要這些東西?」我要帶的東西,包括登山和自行車裝備、睡袋還有背包全都堆在起居室中間。

「我要去猶他州,其實我也還沒想好要幹嘛。本來的聖十字峰登山旅行取消了。」

「哦,真倒楣。」

「呃,也沒那麼倒楣啦。我一直想到沙漠去熱身一下,順便騎越野自行車,看看一些峽谷。朋友告訴我週六在哥布林山谷有一場派對,我可能也會去參加,搞不好一票小鎮的人都一起狂歡整個週末。」

亞斯本最後一處滑雪地區週一已經關閉了。因為工作的關係,居民在忙碌的季節裡並不常離開山谷,但是從四月下旬到五月底,當高速公路對外開通時,小鎮的步調都變得很慢,人們成群到墨西哥、泰國、巴哈馬和猶他州這些比較溫暖的地區。所以,現在也是我往外移動的時候了。

※※※

那天晚上約清晨四點,我開著卡車穿過索普瑞斯山交流道上六十公分深的雪堆時,接了我的亞斯本朋友布萊德,此時車子就像四輪驅動車的廣告一樣急駛,一路上我們都很興奮,覺得難得能在那麼早的時間一路開到登山口。

五點三十分左右,在我們所站位置的上方透出微光,露出林木線上不清晰的天氣。儘管還是有雪崩的可能性,但相較之前的計畫,這次的旅行比較不會讓我感到緊張不安。即使盆地裡的雪崩情況會掃興,但我也會準備好打道回府,而布萊德也是如此。

索普瑞斯山擁有雙峰頂大約間隔八百公尺的稀有特質,且每一座峰頂的高度正好都是三千九百六十公尺。我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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