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冬季狂想曲

最後,我厭煩了人,那些不認為自己可以有點出息的人,包括我自己——那些只做他們不得不做而不是做他們可以用心完成的事的人。我從他們身上感染到每個浪費的日子結束時散發出的孤獨感。我知道我可以做得更好。

——馬克.推特《我難過,所以我存在(I Hurt,Therefore I Am)》

我離開公司之後接下來的十二個月,是我最幸運的時候。

由於我們二〇〇二年遠征丹奈利山的關係,我幸運地加入「流浪狗隊」這優秀冒險運動員的行列——馬歇爾、查理和東尼的陣容。我協助隊長蓋瑞大大小小的事,從早先的旅行準備工作、食物訂購和機位預定,到煮飯、清洗、避難所建造、攜帶貨物和攀登時下決定等。流浪狗隊除了是一組很有彈性而且在高度冰河攀登上學習能力超快的超級小組之外,他們同時教導我有關團體動力學的寶貴課程。我從那次旅行的經驗當中理解到我喜歡帶領團體,並教導人們有關野外活動的種種。

我在阿拉斯加之旅結束後回到科羅拉多時,對登山引導的興趣變堅定了。我尤其喜歡向人炫耀那些西部未經開發的荒野。我和兩位來自芝加哥、經驗比較少的朋友,一起在亞斯本附近帶露營和登山旅行的團。來自佛羅里達的朋友們和我一起到猶他州埃斯卡蘭帝沙漠時,他們才第一次看到荒野。有一次我帶著裝備,和著名的科羅拉多風景攝影師約翰.費爾德參與遠征,約翰是位荒野大使,透過攝影作品帶著人們到世界各地。他讓我有了親自帶人到那裡的慾望。

我決定和一些來自新墨西哥、科羅拉多和加州的朋友們,在二〇〇三年回到丹奈利攀登「西拱壁」。我們二〇〇二年的隊長蓋瑞.史考特是攀登那座山的紀錄保持人,他於一九八五年在十八個半小時裡,從位在兩千多公尺的卡西納基地營攀登到將近六千兩百公尺高的頂峰。我知道我在那座山上可以快速移動,而且在我和蓋瑞一起攀登過之後,他迷人的紀錄誘惑我要走得更快。我做了一套計畫,採用我們小隊二〇〇三年嘗試用單一速度攀登的方式,希望在那座山上完成第一次在二十四小時內來回的旅程。接下來一年的時間我都用在學習最佳生活狀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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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二年十一月,我搬到亞斯本,並立即在烏德登山客公司找到一份銷售員的工作。我沒有去做「泰勒馬克①滑雪」、越野滑雪、登山或踏雪時,我都在公司和客戶談有關這些戶外活動的事(但我總是把最棒的故事和同事以及經理們分享)。那個冬季除了有一個家讓我當做訓練和攀登科羅拉多州九座最具挑戰性的海拔四千公尺以上高山的總部之外,我的身邊還有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

①泰勒馬克:telemark,Backcountry公司生產的滑雪裝備,採鞋跟不固定方式的滑雪器,可做上坡行進與下坡滑行。使用此滑雪器讓滑雪者可在下坡滑行時改變屈膝姿態,讓滑雪板以一前一後的方式做轉彎。

那個冬天我感到有趣的挑戰之一,就是在外出到鎮上、外出參加晚宴、外出參加音樂會還有在我的訓練之間維持一個平衡。我經常在兩個班之間擠進一個三小時的越野滑雪時間,所以在上班之前,我會穿著我的泰勒馬克滑雪板,爬上亞斯本四座滑雪山其中的一座,或是在下班後,穿著雪鞋出去走走,然後在俱樂部裡找一些朋友,玩到深夜。亞斯本沒有音樂會時,我的朋友們和我會前往韋爾或開長途車到丹佛或圓石城,然後不過夜又再開回來。沒有固定的模式,所以當然也沒有單調、乏味的時候。

我愛上滑雪小鎮的生活。我在城裡的朋友們和我都會寫「實現夢想」的日常參考。儘管我們依著微薄的薪水住在世界上生活消費最高的地方之一,我們利用各種招數、互相幫忙還有實物交換,以確保在亞斯本高品質的生活。我們的工作讓我們有一週兩天免費的滑雪入場證,但我們想出如何能不花錢,一週滑雪五天——健行到上面的吊車,那裡不會掃描入場證。當我在粉雪②日子裡不是第一個滑雪的人時,我知道我可以去什麼地方找到沒有人滑過的雪地。「如果你沒辦法第一個滑雪,那麼,你一定要聰明地滑雪。」在我進到樹林找一個喜歡的藏匿處之前,我會跟搭乘升降機時遇見的人這麼說。

②粉雪:Powder day,下過雪或正在下雪的日子。

滑雪地區之外,無限的公共土地給人無限的機會從事戶外娛樂。雖然很難拿到免費,但我們在鎮上任何地方都會拿到好的折扣和交易:頂級設備的專業級交易、仰賴給我們「好人折扣」的咖啡店好朋友、可以安排豐盛晚宴派對的朋友們、跟我們點頭以換得熟面孔免費招待的保鏢和酒保。那五年內我們常有最好的雪,令人開心。

冬季一正式來臨,我的注意力範圍就變小了,我專心在即將單獨攀登海拔四千公尺以上高山的事。路線和山都從高級程度開始,而且隨著冬天的腳步愈近,山也愈來愈險惡。除了我工作上幸運的事、我的室友們、朋友們,還有令人開心的聚會和音樂會之外,我也很幸運有位在我到偏遠地區旅行時,不在意我投入漫長時間的守護天使。

我的登山從聖誕節之後那天開始,當時我攀登了兩座毗鄰的海拔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並在上面滑雪——城堡峰和謎語峰——我走了兩次偏遠地區導師和指導手冊作者羅.道森所稱的「穿越死亡之谷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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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期間,雪崩的機會增加,因此到了一月九日,我在美麗的北馬朗峰北側下方紮營時,我決定變更本來的路線。儘管暴風雪把大量剛下的雪吹進海拔四千兩百公尺高的陡峭西側小山平地上,我選擇攀登金字塔峰的西側路線作為替代。雪崩的機會很高,等著一位名叫艾倫的人類一腳踏上山坡錯誤的部分。

我從峰頂山脊下山,藉著我戴了手套的雙手扭轉我的身體,在鬆散的泥岩板上保持平衡,巧妙地穿過一座四公尺半高的斷崖帶,往下攀爬。當我握緊的手鬆開時,我就掉在一塊九十公分寬的突出岩石上。穩住自己後,我再小心翼翼地往下三公尺,來到風很大的雪原邊緣。從雪原開始到有樹木生長的地方,一路上都是驚心動魄的下坡路。我攀爬時,為了避開可能有厚達三十公分深,容易雪崩的區域,我必須走和我上山時不同且沒有效率的路線。我最後安全下山,伴隨著把雪推到我下方的坡面,讓雪像海浪飛沫般鬆落崩塌,一路往下攀。我的冬季攀爬從未失敗過。我一直都很幸運地安全著陸——岩石上往後的每一步都可能會讓我快速掉入盆地裡,如果不幸我觸發雪崩,受傷機率很大——那次我覺得毛骨悚然,所以下山時我加大了每個潛在危險區域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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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塔峰只是個開端,我陸續攀登了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長達一個月,在每座高山上都有千鈞一髮的經驗。我前進聖十字峰橫渡峽谷山時,一個錯誤的路線,導致天黑之後我被困在海拔四千兩百公尺相當寒冷的溫度裡。我露宿一個六十公分寬的岩石上,它正好在分隔兩座海拔四千兩百公尺高峰頂的峽谷下方,但在進入四百五十幾公尺長的深谷的上方。我蹲下來用熱的運動飲料和速食馬鈴薯泥補充能量。行進十九公里已經將我帶到峽谷山的北邊峰頂,但因為沒有帳篷,我打算在天黑之前抵達南邊峰頂一處有岩石當牆的遮蔽處。然而,堆得很深的雪還有誤寫要橫越南邊頂峰東側(應該是西側)的手冊使我的速度變慢,所以途中耗光了所有能量儲存和水。到我確定自己走錯方向時,我已經太累了,無法返回再次通往峽谷的路。

一個過分講究的燃料瓶O型環③更讓我喪失一切。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橡膠襯墊被夾在燃料線插入孔,我打開閥時,燃料就漏到雪裡。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失去四分之三的燃料,難怪爐子的火那麼弱。我迅速把那個棘手的O型環放進嘴裡咬想把它弄出來時,我竟看見暴風雪從西邊過來。我必須立刻到避難處去,但我需要能量,而且沒有水,我什麼東西都不能吃——我得讓爐子正確運轉。那時我想到,生死一瞬間有許多呈現方式。有時候很明顯:你和一道閃電之間的距離、你以時速一百二十八公里撞到一頭鹿時正綁著你的安全帶,或朋友迅速的反應能力拯救你免於溺死在科羅拉多河裡。有時候卻又很不明顯,甚至察覺不出來:你的DNA序列擊退一個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已經感染的病毒,或者決定攀登一座不同的山,才免於被那條路線上的石頭打到。我們忽略這些細小的事情過生活,每天從幾百萬件災難當中逃過一劫,沒認清我們曾經置身危險之中。然後直到我們有了千鈞一髮的經驗,我們才能清楚理解那瞬間一秒的意思。我知道我的爐子是我在那岩石上的救星,而且極可能是讓我能下山的一個重要環節。我必須固定燃料線封條。

③O型環:一般是屬於合成橡膠的化合物,主要目的是密封,用來防止氣體流失。

從我嘴裡使勁拔出三公釐的O型環,我仔細檢查變形的部分。我拿著它時,我身體的狀況導致我把重要的那一塊掉進黑暗之中。那生死一瞬間剛剛突然驚人地明顯。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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