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7章 高炮團長

我們在距離集團軍司令部還有幾公里的地方,看到遠處的草原上,又出現了大批的軍隊。從他們低垂著的軍旗和疲憊的腳步,以及散亂的隊形,我立即判斷出這又是一支被德軍擊潰,並正在後撤的我軍部隊。

崔可夫顯然也發現了這支部隊,他朝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接著吩咐司機:「司機同志,把車開過去。」司機點點頭,一甩方向盤就朝著那支潰不成軍的部隊開了過去。

看到開過來的吉普車,正在撤退的指戰員們紛紛閃到兩旁,為我們的車讓出了一條通道。吉普車又往前開了一段距離後,崔可夫命令司機停車。

我在崔可夫下車後,也跟著下了車。我走到崔可夫的身後,和他一樣,一聲不吭地站在車旁,靜靜地看著那些有氣無力從我們身旁走過的指戰員們。我看到在遠處的人群里,居然有還有一輛坦克,那輛坦克顯然是沒有燃料了,幾個坦克兵爬出艙口,張望一陣後,跳下坦克混入步兵的隊伍。

我正想把那輛被坦克兵丟棄的坦克指給崔可夫看,忽然旁邊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聲。驟然響起的槍聲,讓我的神經緊張了起來,雖然周圍都是我們的指戰員,但我還是握緊了手裡的衝鋒槍,警惕地向四周張望,想尋找出槍響的位置。而那些指戰員們對槍聲卻沒有什麼反應,他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們一眼,繼續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前走著。

崔可夫也聽到了那聲槍響,向兩旁看了看,接著毫不遲疑地朝前走過去。我以為他要去了解坦克兵丟棄坦克的原因,連忙提著衝鋒槍跟了上去。

我們在人群中穿行了一段距離,還沒等走到坦克那裡,又傳來了一聲槍響,崔可夫停住腳步,再度左右看了看,然後轉彎向左,往人群外擠。一走出人群,我的視野頓時豁然開朗,看見前面的草地上站了一堆人,崔可夫毫不此意地帶著我向他們走過去。

朝他們走了沒兩步,又聽到一聲槍響,把我嚇了一跳,連忙凝神查看,才發現一排戴船型帽的戰士雙手反綁低著頭站在那裡,五六名戴著藍頂大檐帽的內務部官兵站在他們的後面,一名軍官模樣的人手裡握著一把手槍,不慌不忙地走到一名戰士的後面,舉起槍瞄準了他的後腦勺,眼看就要扣動扳機。

就在這時,崔可夫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住手!給我住手!」

聽到崔可夫的聲音,內務部軍官沒有轉身,只是扭過頭來,手槍依舊頂著戰士的後腦勺,將崔可夫上下打量了一番後,詫異地問道:「將軍同志,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你們在做什麼?」崔可夫語氣嚴厲地問道,同時加快腳步向他們走去。

我跟在崔可夫的後面往下走,看見在那排站著的戰士右側的地上,躺著幾具頭衝下的戰士屍體,看來都死在這名軍官的槍下,我們聽見的槍聲就是他在槍斃這些戰士。

崔可夫走到他的身邊,把槍從戰士的後腦勺處撥開,又看看他領章上的軍銜後,不滿地問道:「少尉同志,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少尉把手槍插進槍套,連禮都不敬,用不以為然地說:「報告將軍同志,我們在槍斃膽小鬼,這些來自哈薩克的膽小鬼們在撤退時,把自己的武器留給了德國人。」

聽到崔可夫和內務部少尉的對話,那名差點就被槍斃的戰士扭過頭,用蹩腳的俄語苦苦地哀求道:「求求你們,不要殺掉我們。我們會贖罪的,我們會贖罪的。」

聽到有人在向我們求饒,剩下的幾名戰士也紛紛扭轉身子,沖著我們用生硬的俄語說道:「求求你們,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崔可夫抬起手向這些戰士指了指,對少尉說:「把他們的手都鬆開。」

少尉扭頭看了看這些差點就成為他搶下亡魂的戰士,以及開始被他們鬆綁的部下們,不滿地沖著崔可夫說道:「將軍同志,您沒有這個權利,我是內務部督戰隊的隊長。」

「而我崔可夫,是集團軍司令員,我需要為衛國戰爭作戰的戰士,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把他們都殺掉。」對於這個少尉的抗議,崔可夫直接抬出了自己的身份來壓他。雖然他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怒氣,但眉宇之間的厲色,卻讓還想繼續說些什麼的內務部少尉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他沖著崔可夫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敢說話,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部下將這些戰士放掉。

看到那些戰士向我們一再道謝後離開的背影,崔可夫才放緩語氣對少尉說:「少尉同志,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再隨便殺人了。」接著對我說:「走吧,奧夏寧娜中校,我們回司令部去。」

我們剛走出沒幾步,又聽見少尉在後面不服氣地吼了一句:「我要到上級那裡去彙報,控告您這種濫用職權的行為。」

崔可夫停住腳步,扭頭用輕蔑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名氣急敗壞的少尉,輕輕地哼了一聲後,繼續往前走去。

在車上時,崔可夫若有所思地對我說:「奧夏寧娜,你剛才說得對。來自中亞的戰士很多都不懂俄語,這樣政工人員和他們交流起來會非常困難,無法有效地讓他們克服面對敵人時的恐懼。這個問題,回去後,我要和舒米洛夫將軍以及兩名軍事委員同志好好地談談,看能不能找到有效的解決辦法。」

我們回到集團軍指揮部的時候,發現除了司令員舒米洛夫、軍事委員謝爾久克和阿布拉莫夫、參謀長拉斯金外,屋裡還有一位沒戴軍帽,額頭纏著繃帶的中校。中校給我的第一眼印象,不像是來彙報工作的,倒像送被押到這裡受審的,因為他的身後,站著一名戴藍頂大檐帽的內務部中尉,以及兩名挎著衝鋒槍的戰士。

「崔可夫同志回來了。」舒米洛夫看到我們進來,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迎過來和崔可夫握了握手,關切地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崔可夫點點頭,低聲地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我已經奉命解除了洛帕京將軍的職務,並讓傳令兵西多林送他去斯大林格勒的方面軍司令部了。」

「帶了多少部隊回來?」舒米洛夫開門見山地問道。

崔可夫搖了搖頭,痛心疾首地說:「唉,別提了。洛帕京這個敗家子,把幾萬部隊都葬送掉了。我趕到他那裡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排和十幾個通訊兵了。後來遇到敵人進攻,這個排的指戰員為了掩護我們撤退,已經全部光榮犧牲了。」

舒米洛夫被崔可夫的話嚇了一跳,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幾萬人全沒了?」

「是的,全沒了。」崔可夫不假思索地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自己坐的位置前。崔可夫在坐下去以前,指著那名中校問道:「司令員同志,這位中校是怎麼回事?」

我挺直身體站在崔可夫的身後,聽到舒米洛夫用憤怒的聲音說道:「這是第1077高炮團團長戈爾曼中校,他明知道最高統帥部的第227號命令曾經指出,在戰鬥中部隊一步都不準後退。而他卻公然違抗命令,擅自讓三十幾名戰士逃離戰場。結果那些逃兵大部分被謝羅夫中尉指揮的督戰隊射殺,剩下的五名逃兵也被抓住,很快也將予以處決。」

崔可夫聽完,氣得一拍桌子,大聲地說:「對於那些貪生怕死的逃兵,我們絕對不能手軟,抓住多少槍斃多少。這個戈爾曼中校也不能輕饒,立即派人將他送上軍事法庭。」

舒米洛夫聽完崔可夫的表態,笑著點了點頭,扭頭對坐在他右邊的謝爾久克說道:「謝爾久克同志,剛才崔可夫同志回來前,我們討論是否將中校移交軍事法庭,您是唯一反對的。現在崔可夫同志回來了,他也態度堅決地表示要將中校送交軍事法庭,您還有什麼意見嗎?」

謝爾久克嘆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忽然瞥見了站在崔可夫後面的我,頓時眼前一亮,連忙向舒米洛夫提議道:「司令員同志,這件事情,我建議再問問奧夏寧娜中校的看法。不知道您的意思如何?」

對於謝爾久克突然把我拉下水的舉動,讓我有些緊張,我壓根就不知道高炮團長讓自己部下當逃兵的來龍去脈,怎麼表態啊?我心裡暗自祈禱,舒米洛夫千萬不要答應謝爾久克的提議,否則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對於謝爾久克的提議,舒米洛夫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看來他是想拒絕又怕傷軍事委員的面子,猶豫了片刻,他把頭轉向崔可夫問道:「崔可夫同志,您看呢?」

崔可夫扭頭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既然軍事委員同志這麼說,那就徵求一下奧夏寧娜同志的意見吧。」說到這裡,他轉過身來,仰頭看著我,誠懇地問道:「奧夏寧娜,談談你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意見吧。」

我看了看那位上了年紀的中校,只見他被硝煙熏黑的臉上,所流露出的不是驚慌失措的表情,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痛苦神情。我覺得他不應該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這件事情可能並不像我聽到的那麼簡單,肯定是另有隱情。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司令員同志,請允許我問問這位中校同志,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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